两种意志的较量之二(4)
一、在自欺到底的同时亲手揭开自欺的面罩
法自始至终都在促使K揭开自欺的面罩。一次又一次地,K执行了法的命令;只是面罩下面还有面罩,以至无穷,实体永远看不到;人只能想象,只能在揭的过程中感觉它。
最后的处决终于来了,但K还没有死,还在思考,所以他仍然要自欺到底。他坐在家中等那两个刽子手进来。他们来了之后,他又觉得他等的不应该是这样两个人(也许弄错了?也许还没有死到临头?)。即便如此,他又终于还是认定他们是法派来的。然而还是不甘心,又问他们演的是什么戏(因为从未见过真正的死,希望这一次也同从前一样是演戏)。模样毫不含糊的刽子手紧紧地夹住他,以干脆的动作打消了他的幻想。K终于信服了,但还得挣扎,像粘蝇纸上的苍蝇一样挣扎,以这种自欺的方式活到最后一刻。这时像死神一样的毕斯特纳小姐出现了,K记起了自己所有犯下的罪行,于是停止了挣扎,迈步向目的地进发。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一生是一个错误,结束生命是这种理性认识的必然结果。用二十只手抓住世界的欲望是可耻的,应受到最后的惩罚,这是K最后的理性认识。这时他才意识到,从前的认识全是自欺。不过这果真是最后的认识吗?他已摒除了全部的面罩同死亡汇合了吗?他的肉体在表明着相反的东西。刽子手们无法使这副叛逆的躯体驯服;无论他们怎样摆布他,总是放不熨贴;无论刽子手将屠刀如何在他面前比划,也不能使他自杀。这时远方出现了亮光和人影,那是临终者眼里最后的希望,他出于本能将双手举向天空,要抓住那不灭的希望;与此同时,刽子手的屠刀刺进了他的心脏,在屠刀转动的一刹那,他的理性还对自己作了一次最后的认识——可惜谁也无法判定那认识是不是真理了。
从处决的过程可以看出,清醒的认识总要为欺骗所拉平。认识的过程无穷无尽,只要还在思想,人就要反抗逻辑。K是一个生命体现在思想上的人,所以他一直到最后都保持了冷静和理智,也保持了自欺的思维方式;他将灵魂内部的这种斗争进行到了同死亡晤面的瞬间,为人类树立了精神生活的光辉榜样。人无法说出真正的死到底是什么,但人可以从生者的角度说出对那种东西的体验,能够不断地说,说到底。人能够这样做,还因为他们具有先天的优势——自欺的本能。而死亡本身,除了存在于这种不停地“说”当中,还能存在于哪里呢?最后的真理是由K“说”出来的,而在这之前他也一直在说,他为说耗尽了心血。
二、K为什么要跟随毕斯特纳小姐
在临终时刻出现的毕斯特纳小姐既使他回忆起自己的罪,也使他打消继续活下去的欲望。此时的K可以说是百感交集,也可以说是脑海空空。这个特殊的女人,曾经给他留下了那么多耻辱的记忆,叫他怎么忘得了?可是那些个记忆,在这样的时刻,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是种游戏罢了。毕斯特纳小姐以尤物和死神的双重身份在前方招引着K,K不由自主地跟了她一段路。这种跟随有两重意义:一是跟着她,趁着还有一点时间在心里向她彻底忏悔,以便死前卸去良心上的重压;二是由她带领走向死亡,因为她的存在提醒着K挽回是不可能的,犹豫也是没有意义的。这样一种跟随是自欺,也是对自欺的揭露。跟随了一段时间之后,死的意志终于占了上风,K自动放弃了她,独自承担着自己的罪恶走下去。这个时候他已经明白了,他的仟海已没有意义了,任何一种忏悔都没有意义了;他被普遍的罪恶意识淹没了。而且他也不想再挽回,也用不着她来提醒自己了。离开了毕斯特纳小姐,同两个机器人似的刽子手单独相处,才让他尝到了真正的孤零零的味道,也就是独自承担的味道。任何借口,任何讨论,任何抗议,都将消失在那巨大的真理之中。在这个世界上,他是真正的一个人了;而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