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五
文森特和五龙塔(4)
“你能做我的见证人吗?”
“什么事?”文森特已经隐隐约约地感到了。
“我需要一个见证人,我像怕死一样怕被别人遗忘呢。”
“你容我想一想。”
“那么,你打不定主意。我得等你打定主意。”
他显得有点失望,文森特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
天亮以后,当他们又一次在海滩那里坐在一起时,老头对文森特说,夜里的事只不过是一时的冲动,现在他的情绪已经调整过来了。他不应该迫不及待,他必须“水到渠成”。那一天来了一艘船。船来的时候,老人用的睡眼瞥了它一眼,然后低下了头,口里嘀咕了一句什么。文森特猜出了老人所说的那句话。他觉得自己的心同这位老头贴得越来越紧了。
渔村的氛围很像是在促成某件事尽快发生。日复一日,没有人来注意他们,村里人至多也就是站得远远地观望,谁也不曾表现出过分的兴趣。而外界的消息根本到达不了这里。海里的那些船也总是匆匆开过去,不可能看清甲板上的那些人。当海风吹动着老人头上的白发时,文森特注意到那张脸上越来越缺乏表情了,就像一个面具似的。文森特不由得想道:也许那件事正在老人体内发生?
他来了,他是中午时分来的,划着小木船从珊瑚岛那边过来的。男子大约40多岁,长着一张有点像蜘蛛的脸。他手里拿着一个皮囊,他用文森特国家的语言介绍说,皮囊里头盛着“珍贵的血”。老人从藤椅里头起身,文森特注意到了他那如释重负的姿势,文森特想,老人要解放自己了。
他们要动身了,老头用疑问的目光目不转睛地看着文森特。文森特开口说:“是的,我
看到了,我记住了。”
阳光下的渔村沸腾起来了。因为传来了有人遇难的消息。
老人走后文森特就一个人留在了渔村。他每天都去海滩,面对海水、天空、吹过的风,他也不知不觉地思考起“见证人”的事情来。谁会是他的见证人呢?完全不知情的村民们能够算数吗?那名死去了丈夫的本地妇女能算数吗?在海滩那边捡螃蟹的小男孩能算数吗?没有真正的见证人就说明他的时辰还未到。文森特开始焦急地盼望长途车来接他了。
那辆车是星期三来的。整个渔村的男女老少都站在路边看他离开。妇女们抱着孩子,微张着口朝车里头探视,她们寻找什么呢?司机冷冷地一点头示意文森特上车。然后,头也不回地问:“准备好了么?”
文森特心里乱糟糟的,他绝望地冲司机挥着手喊道:“走吧!走吧!”
车子一发动,在渔村的日日夜夜就如同电影一般在他脑海中复活了。原来这一个月并不是他所认为的那样过得那么沉闷。他记起了同老人的深夜出游,他俩在遇难的渔民的墓旁看到的那些鬼火;还有珊瑚岛上的探险,他和老人在一个深洞里发现很多睡着了的人,他俩点着松明坐在那里,同那些人交谈了很长时间,那些做梦的人几乎是有问必答,会各国语言,思维也特别活跃;还有他俩对一个渔民家的访问——那一家人患有一种隐疾,每个人的寿命都是41岁,但他们并没有成为赌徒或吸毒者,他们对付死亡威胁的办法是取消睡眠。所以文森特看到他们家没有床,那些兄弟姐妹在深夜各干各的活儿,他们的父母则坐在桌旁就着一盏小小的豆油灯记账;他和老人还参加过村里的狂欢舞会,所有的人都到沙滩上去,在月光下起舞,鼓声激烈地响着,要一直跳到跳不动,昏死在地为止……还有许许多多的事件,文森特全都记起来了。然而在渔村里,他忘了这些事。为什么呢?大概因为这些事发生在深夜,经过睡眠,到了第二天,他就把这些事忘了个干干净净。现在一回忆,文森特一下子明白了,原来老人是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