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鸣钟,正好叮咚叮咚地敲响十二点整。这个钟点,既是时针秒钟奔波一天的结束,又是时针秒钟重新运动的开始。我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钟盘的圆弧,仿佛预感到有什么不吉利的事情发生似的,忐忑不安地靠在沙发软背上,等待着倪红妈妈吴锦的召示。
“你听——”吴锦神情显得十分紧张。
“这是街邻的婴儿在哭。”我笑了笑,神情马上松弛下来,“就为这事找我?”
“伯伯,这不是婴儿哭声,是——”
我斩钉截铁地打断倪红的话,并站起身子来准备打道回府:“婴儿在半夜饿了,这是寻找母亲乳头的低泣声。吴锦,你当过母亲,怎么会分辨不出这种声音,还大惊小怪地到楼上去搬兵呢!”
“你听我妈妈对您说么!”倪红娇嗔地把我摁回到沙发上,并为我端上一杯滚烫的咖啡。“伯伯,这是一只鸟儿在啼叫。”
“什么鸟儿?”我被母女俩给弄糊涂了,“这喧啸的北京城,哪有什么鸟儿夜啼。”
“怪就怪在这儿。”吴锦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开始对我讲述今天午后发生的事情:因为午后阳光充足,退休在家的她便打开阳台的窗子,目的是换换室内的空气。不曾想到,一只小鸟像雪团般地飘进了窗子。如果是麻雀之类的玩艺,吴锦就会表它出去;她万万料想不到的是,飞进阳台玻璃窗户的小鸟,浑身洁白如雪,可爱得像是“白雪公主”下凡。吴锦见这只鸟儿十分美丽,便及时关闭了阳台窗子。那只“白雪公主”扑棱了一阵翅膀,懂得玻璃窗砰砰作响,当它折腾得精疲力尽、无力再想突围时,她便轻而易举地捉住了它。老倪阳台上除了珍奇的鸟类标本就是鸟笼及鸟食碗之类的杂物,吴锦便把它装进鸟笼,然后仿照老倪喂鸟的方法,在一个碗里用蛋黄拌上小米,另只小碗里倒上清水,让它有吃有喝。这只鸟儿最初不吃不饮,以抗议将其关进鸟笼。到傍晚倪红下班回家时,惊异地发现这只鸟儿把鸟食和清水都吞下了肚子。母女俩围着鸟笼看来看去,都叫不出这鸟儿的名宇来,倪红当即翻看她爸的鸟类词典,词典的条目中没有这种鸟儿的注词不说,黑天之后这鸟儿便发出像婴儿啼哭般的啼叫。这声音凄厉的长,叫得母女俩心神不安,便到楼上去搬我下楼来了。道理很简单,我在东北深山老林与倪翔一起劳改过,常常与鸟类为伍,当会辨认出这只怪异的鸟儿的姓名来的。不然,这母女俩会被这鸟儿的夜啼,搅得神魂不安而彻夜难眠。
有点神秘——繁华的京都飞来这样一只“白衣天使”;有点刺激——美丽的鸟儿却没有美丽的歌喉。我快步走上阳台,拉开照明灯光,围着这只鸟笼转了起来。第一个直感告诉我,这鸟儿是上当受骗而误入倪家阳台的,因为阳台上摆设着百灵、画眉以及铜嘴、野鸡一类的模型标本,它认为这儿有鸟类家族存在,便自投罗网来了;第二个直感是使我惊愕,这只鸟儿不仅羽翅白得像雪,而且体躯小得如同一片柳叶。尤其惹眼的是,这只“白衣白裙”的小鸟,嘴壳和爪尖都呈樱桃红色,打个不成体统的比方,它简直就像一个身着时潮雪装、涂着红嘴唇和红指甲的娇娇小姐。
“怎么样,没骗您吧?”倪红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
“太漂亮了。”我由衷地赞美着这只鸟儿,“这是一只神鸟光临你家门庭了。”
“我看过一本阿拉伯人的风习书,鸟儿飞入家宅并不是一件吉利的事儿。”吴锦脸上没有女儿的得意神色,絮絮叨叨地说,“加上它夜啼像婴儿嘤嘤而泣,我的心挺不安的。”
倪红立刻纠正她妈妈说:“那是迷信,一您当了大半辈子教师,怎么倒崇信起巫术来了。”
“老叶,我只想知道这鸟儿的家族。”吴锦两眼直视着我,“你在东北深山老林里或许见过这种鸟儿?”
“没见过。”我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