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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步一步走完了鸟市的二里长街。

    使我感到慰藉的是,在鸟摊上没有看见那只神鸟,在行人中没有找到倪红。在鸟市穿行时,倒是曾经看见一个在鸟摊上卖白羽白翅鸟儿的老头,这只鸟儿和飞进倪家阳台上的鸟儿极其相似。上前询问时,这个剃着光葫芦瓢脑袋的老头儿,用一口老北京的京腔回答我说:“刚才倒是来了个新潮妞儿,刚进鸟市就被吓跑了。你道这是为啥,那只鸟儿太水灵了,鸟摊上的摊主和买鸟的人一下把她围个水泄不通。价儿越抬越高,从二百块一直哄抬到二千块!”

    我说,“价格怎么会那么高呢?那鸟儿不是和你笼子里的鸟儿一模一样吗?”。

    “您真是篱笆(外行),咱笼子里的鸟儿虽也值钱,但那是叫得出名儿来的 ‘玉鸟’;那妞儿笼子里的鸟儿,只听咱爷爷说起过,那是罕见的‘娃娃鸟’,你知道娃娃鱼值钱吧,娃娃鸟儿在传说中会报时打更,当然就更值银子了。”

    “在北京鸟市上没见过这种鸟儿?”我探秘似地询问道。

    “开市七、八年了,这是我头一回见到,所以引起了疯抢!”

    “它和‘玉鸟’有啥差别哩!”

    老头摸摸光葫芦头:“比玉鸟个儿更小。”

    “还有呢!”

    “比‘玉鸟’啼叫声更大,咱爷爷说就像断了奶的娃儿,啼叫声可以传出十里地远。”老头儿嘬了嘬开花子,回忆地说,“咱爷爷说那是天上王母娘娘派到人世间来打更的更夫,从一更能叫到五更。”

    “您怎么能一下辨认出来它不是‘玉鸟’,而是‘娃娃鸟’呢!它在白天又不会谛叫:”

    “篱笆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个秘密不能告诉您。”老头儿一笑,露出缺齿的豁牙,“您要是学会这手艺,鸟市上就又多了个同行冤家了!”

    “谢谢您。”

    “甭谢。”

    “再见——”

    我刚转身想走开,那光葫芦头老头突然扯着我的袖口说道:“喂,您干吗打听的这么细微,是不是您认识那个妞儿?哎,咱俩商量商量,我愿意出三千的价儿买那只鸟儿,您给搭个桥儿,从中抽头五百,算是咱给您的‘拉合’费。咋样?”

    我摇摇头’“我不认识。’

    “真?”

    “真。”

    老头儿失望地松开我的袖子。我欺骗了这个老头儿,实出无奈。因为从这老头儿嘴里,征实了它正是倪翔往昔和今日苦苦寻觅的那种鸟儿——娃娃鸟——打更鸟 ——我俩在劳改队为之命名的苦寒鸟。

    瞬息之间,鸟市光怪陆离的各种色彩,都变得淡而无味。我步履匆匆地从马街而出,好像生怕那个光葫芦瓢老头儿,再来纠缠我似的。同时,我心里暗暗为倪翔高兴,当他从大兴安岭归来,突然发现他“踏破铁鞋无觅处”的幻梦,竟然出现在他家的阳台的鸟笼里,那将是一番什么情景?

    走着走着,我又听见了身后遥远的足音:那是我们走出反省号的第二年初冬,倪君又为探寻深夜苦吟的娃娃鸟,而付出他瘦骨竿般的生命。祸事缘起于一个“老右”的自杀,据队长说只因为死鬼的老婆给他寄来一张缺席审定的离婚判决书,他就在夜里悬梁自尽了。

    记得那年冬天的头场大雪来得特别早,似乎是刚刚过去霜降,大雪就铺天盖地而来。大兴安岭披麻戴孝,劳改农场一片素缟,老右A君就是在那个风雪之夜,用一根裤腰带结束他的生命的、本来,在零下三十度的严寒日子,A君尸体是不会腐烂的,但劳改队的头头怕政治影响不好,对囚犯产生恶性刺激,还是决定在大雪封山的日子,派人到太阳岗(这是专埋死囚的一个土坡坡)去及时埋葬掉A君——那儿有一排排坑穴,皆是在封冻之前挖就,专门是为冬天去丰都城报到的苦旅们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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