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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根鸡毛,使我记起了那流逝了的岁月和珍贵的往事……

    这是一封撩人情思的来信。范汉儒不仅在信尾写上了“十万火急”,而且在信笺当中夹着一根鸡毛,以象征他那颗焦躁不安的心。

    似乎没有多余的考虑,我采取了比“鸡毛信”更快的办法——先给他拍了一封电报,之后登上了西行的火车。在隆隆的车轮奔驰声中,绿色的长龙有节奏地摇摆着。我靠在临窗的座位上,从信笺里抽出那根鸡毛,观看着:这是一根公鸡的翎毛,呈黑褐色,范汉儒怕邮路上被折断,除把它卷卧在信笺之中,还在信皮上谎称: “内有照片,请勿折叠。”我最初接到他这封信时,真以为里边有他和她的结婚照哩!拆开一看,大失所望。我很理解他把鸡毛装进信笺的意思,除了表示他急切地想见我一面之外,还想唤醒我沉睡的记忆……

    列车——也是一列绿色的列车,车上没有普通旅客——那是押送“右派”去改造的专列。

    早晨,当我从美梦中回到这节车厢时,他早已醒了:

    “Good morning Sir.”

    “我不懂英语。”

    “先生,早安!”他对我解释。

    我很奇怪。他好象不是去接受改造,那喜眉笑目的样儿,倒象是到哪个圣地去旅游。

    “奇怪吗?”

    “有点。”

    “笑一笑,十年少。”他笑了。

    他长得并不美,但面部很有特征:前额外凸,表现着他的智慧;嘴唇很厚,又显出他的几分痴愚。两个矛盾的特点,搭配在一张面孔上,使人感到有点可笑。也许他的脑瓜象爱因斯坦一样聪明,而发达的四肢还停留在“北京人”的年代吧—— 我想。

    “我叫范汉儒。”他向我伸出一只手来,“跟战犯范汉杰,只差一个字,反 ‘右’批斗会上曾有人问我,‘喂!你和范汉杰是不是亲兄弟?’我说,‘是一母所生的两个反动派!’那些发热的脑瓜也不想一想,他多大年纪?我多大岁数?我妈即使是个老寿星,也没有那么大的养育能力。可他们却信以为真,每次批斗我时,必先挂上个序言,‘现在我们开始批判大战犯范汉杰之弟,右派分子……’”

    我被逗笑了,把手伸给他:

    “我叫叶涛!”

    我俩的手,在小桌之下,紧紧地握在一起。他告诉我,他的父亲是历史系教授,所以给他起了个汉儒的雅号,不外乎想把他塑造成一个具有东方气质的知识分子。可是他偏偏考上了西语系,而且正值毕业那年,凤凰坠地变成了鸡。

    “我是属鸡的,六一年阴历三月十三,虚岁该二十八了。”

    “我和你同一个属性。”他说:“只比你小三个来月。”

    “你是六月鸡,比我命好哇!你准会有食吃。”我苦笑着说:“我这三月鸡,草芽还没返青,大地连个草籽也没有,还得在雪下刨食呢!”

    真是如同鬼使神差一般,到了那个劳改农场后,我被分配种稻子,他被安排在养鸡房。当时饥荒席卷中国每一寸土地,鸡房、菜地、果园、粮仓都是惹人眼红的地方;特别是鸡房尤其使人瞩目。这群落难秀才虽然有时分不清楚苗和稗草,但鸡蛋里含有极其丰富的营养则无人不知。田野因干旱荒芜了,草丛里的肉虫和草籽还是无限富有,所以母鸡“嗒嗒嗒”的下蛋声,照常从铁丝网围着的鸡舍传来;我们每每听见这比音乐还诱人的声音,常常情不自禁地探长脖子,带着贪婪或嫉妒的目光,从我们这块铁丝网转成的圈圈里,望着属于范汉儒所掌管的富足领地。

    奇怪的是:他也和我们同样消瘦。也许是我对他格外关心的缘故吧,我甚至感到他的厚厚的嘴唇都变薄了些,就连他那外凸的前额似也小了一圈;瘦得露出青盘的细脖儿,顶着一个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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