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你又活过来了,是吧?”
“反正我不会去自杀!”
“你想到这扇车窗玻璃的后果了吗?”
“我活这么大,还没搞过一次猫儿盖犀的事儿。”
我被他的突然发作激怒了:“你那么诚实,为什么在稻田里拔下稻苗不认帐?”
“我不能肯定是我拔的,如果我确实知道是我的行为。用不着崔队长发威,我会主动承认是我的过失。”他显然动了肝火,摘下眼镜晃了晃,又架在鼻梁上, “叶涛I我们相处好几年了!你难道还不了解我的脾气秉性?”
“你这脾气,陶莹莹将来受得了吗?”
“咱们打了盆说盆,打了碗说碗,别离题。咱俩现在谈的是车窗玻璃问题。”
“这么说,你是要赔偿这块窗玻璃啦?”
“难道不应该?”
“应该!可是这个东西谁来赔呢?”我指着车窗外一座倒塌了的三层楼房—— 从它遍体鳞伤上去判断,这是大武斗的杰作。
“这个我想管也管不了。”他连连摇晃着脑袋,“我只想管好我自己!在这乱世之秋洁身自重。”
也许正是因为他的赤诚,我才格外为我这位朋友担忧。崔队长每天早晨要到车厢来点名。我看看时间已快到了,再和他作纯理性的争论,已经变得毫无意义,便一步迈到座位上,把他搬上行李架的破烂玩艺,又三下五除二地请了回来。我向他发表声明说:“这些破烂东酉,主权属于我叶涛,不属于你范汉儒。我愿意把它放在哪儿就放在哪儿,别人无权千涉。”
“叶涛!我真有点不理解你了。”
“我可理解你!”我严肃地告诫他说,“二十世纪头号的痴、呆、愣、傻。押车来的不是‘黑姚期’!”
范汉儒不吭声了。我也不愿意再给他火上加油,因为陶莹莹中途下车,已经给了“六点钟”很大的精神刺激。哪知崔队长腋下夹着花名册,刚刚走进我们这节车厢,还没容他张嘴训话点名,范汉儒倒喧宾夺主地先开口了:“崔队长!我不小心,打坏了一块车窗玻璃。队长问问列车长,这玻璃值多少钱。我照价赔偿!”
我心里咯噎一声。车厢内顿时为之愕然。
崔队长走到车窗旁边看了看,两条淡淡的眉毛立刻皱了起来:“真是怪事!你们上车之前,我三番五次去向你们交代,只要打开里层车窗,就按企图逃跑论处!现在,外层车窗被打破了,显然你们是打开过里边的车窗,这是啥子行为?”
“车厢空气太问,范汉儒出于好心,想让大家透透风……”我的话还没说完,崔队长脸色就阴沉下来,他双手把蓝大衣往两边一分,叉着腰说:“刚才为范汉儒的啥子毛病,你们就闹了一回事了,现在,范汉儒已经承认窗玻璃是他打碎的,你们干啥子又跳出来帮腔?”
“崔队长,我想打开车窗是因为……”
“因为啥子?”崔队长终于抓住了范汉儒送到他手里的辫子,“因为你反动透顶,你想逃跑。过去在海滨劳改农场,有干部包庇你;现在,你头上那把保护伞没有了。是革命左派押解你们,是革命左派改造你们。以后,我跟定了你们这群右派,非把你们改造得笔杆条直不成。现在,我第一次执行革命左派改造反动右派的任务。用啥子东西?用专政工具!”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副铁镯子——手铐。
范汉儒愣住了,他争辩着说,“我要想逃跑,为什么还要告诉你?”
“坦白了从宽处理。”崔队长掂着那副手铐说,“你要不是坦白交代,我给你戴的就是狼牙铐了。这是对你的宽大!”
范汉儒急了:“我没有逃跑的意念,我……”
“打破的玻璃窗就是证据。”崔队长扳起了脸。
“那么大的一个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