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陶然亭
前天一样。
老管把书包挂在松树上冷静一下,也开始打自己的吴式拳。
学习的时间,将军掏出毛选第二卷来,翻了半天,指着对胡子说:“今天临时改学这一段吧。”
胡子就念道:“知识分子在其未和群众的革命斗争打成一片,在其未下决心为群众利益服务并与群众相结合的时候,往往带有主观主义和个人主义的倾向,他们的思想往往是空虚的……”
念完之后,将军照例要谈几句体会。可今天他半天没吭声。
大家说:“该你了,怎么冷场呢?”
“我想说的,毛主席早说透了,”将军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脑门说:“老一辈的,周总理给我们作出了榜样;小一辈的,这几天给咱们当了先锋。前有车,后有辙,咱们剩下路都不多了,没多少工夫再闹鬼打墙,奔有亮光的地方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吧。这几年,咱们的家底,凡是看得见的,摸得着的都抖落得差不多了。还有些家底是在人们心里、脑里、手心里的。这一部分更宝贵,更难得,谁要有谁就把它看好吧。不然等到有一天人民用着它时,发现保存它的人白把它扔掉了,那可上对不起祖先下有罪于子孙了。”
将军说完,眼光朝每个人都扫了一下。老管感到脸有点发热,躲开了他的视线,心想也许将军是泛泛而论,并没有所指吧。
到了聊天的时候了。胡子提议今天往西边转转,那里有个幽静所在,而且他有点东西给大家过目。
过了白石桥,绕过云绘楼,转过一道山口,步人一片园中之园的草坪上。这里密密种了些云杉、雪松、柑桔、冬青。胡子并不停步,领着大家照直钻进雪松林里。找一块宽敞地方站稳,从他的蓝书包里拿出一个报纸包,打开报纸,取出一轴画卷,抬手挂在云杉上。
这是一幅国画,画的只是一棵青松和一只雄鹰,那鹰却是展翅飞翔着。边上题着字:
“雨辰清明后二日,有感而作,一粟左手。”
老管像被电一击,呆在那里了。
将军过去拉住胡子的左手,眼睛湿润起来。
“天安门前那一幅真是你画的,你真是华一粟,你的左手真……”
“我的左手是你给它生命的。一年多来你旁敲侧击,总是启发我,鼓励我。我不想再对你隐姓埋名了,叫你看看,叫你放心……”
“是叫总理老人家放心!”将军说,“我们没权利放弃自己责任,年轻人都走到我们前边去了。”
茶镜不声不响,从书包里掏出一支牙色的箫,靠在树上,呜呜咽咽吹出支送葬曲。老管顿时想起了在天安门广场听到过这个调子。将军和胡子把脸转向茶镜,屏声敛气听他吹奏,可是茶镜没有奏完,把箫夹在腋下,摘下眼镜,去擦眼泪,箫落在草坪上。胡子赶紧捡起来。他看看策上刻的字,拍拍茶镜的肩膀说:“这箫是你自用的?”
“是的!”
“你是箫子良?”
“不错。
将军和老管把疑问的眼光投向胡子,胡子说:“京剧界的老前辈,给梅先生、程先生保了多年弦的,总理很赞许过。”
“他们掰断了我左手三个指头,”箫子良说:“我已经发誓至死不摸乐器了,可天天听他开导,我活了心;见你咬着牙练拐杖,我动了情。这才下狠心练我的手指头,现在弦还不能拉,可吹管可以按眼了。”
胡子问将军:“你对我们这么关心,是不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我就知道你们是中国公民!”将军说,“有权势的一伙不会往这里凑!真正的反革命不敢往这里凑!我只是尽了个革命同志的义务。习惯使然,没有特别用心关照哪一位呀!”
胡子问:“能不能让我在画上题个款,送你作纪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