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荡寇志
打仗,一有战事,政府军一出动,难民村就人人自危,家家关门闭户,如同世界末日来临一般。雷雨田说,1982年,考科考牙大战之后,毗邻满星叠,黑虎师大举围剿坤沙张苏泉,隆隆炮声传来,美斯乐家家户户提心吊胆夜不能寐,不是害怕炮弹落到自家头上,而是唯恐国王一声令下,男人又要被赶上战场当炮灰,去打那些张家军的汉人同胞。
不知政府觉得这头病大虫真的不管用,还是黑虎师深怕被自卫队抢了风头,总之后来再也没有召唤汉人自卫队出征。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美斯乐风平浪静,金三角这方天地总是狼烟四起,自卫队有枪,有组织,有战斗力,他们血脉相连,人多势大,而且许多人暗中还在走私、护商、贩毒和做违法生意,他们与坤沙以及金三角一切地方势力都有千丝万缕的天然联系。“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果泰国政府决心彻底消除后患,完成真正意义上的汉人归顺,他们还必须痛下杀手,彻底打断这头病大虫的脊梁,拔去它的尖牙和利爪,剜去反骨,把它变成一头温驯的食草动物。谁都知道“养虎为患”的后果,如果养的是狗,当然也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只有战死者不理会政府的忧虑和活人恐慌,他们静静地躺在地下,眼睛长久地注视深邃的天空。他们坟头开始长出茂密的荒草,一年一度清明节,人们似乎记起他们长眠不醒,记起他们撇下家小走上黄泉不归路,于是哭声和香烛烟雾就一齐缭绕在金三角上空,久久不肯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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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民队是台湾称谓,就是伤残军人养息所,大陆习惯说法是“荣军院”或者“荣军疗养所”,称呼不同,实质是一回事。
金三角有许多荣民队,人说金三角有三多:寡妇多,坟墓多,残废多。斯言当不谬。另外但凡汉人难民村都有两道特殊风景:一道是阵亡将士公墓,另一道就是荣民队。公墓是死去的历史,荣民队则是活着的纪念。
美斯乐荣民队在村南山脚下,现有荣民二十八家,占地十几亩,盖了一模一样的铁皮房子,一户挨一户,好像从前那些掸族士兵,站出歪歪扭扭的几排队列。大门有座简陋牌坊,书有“美斯乐荣民队”几个黑红大字,字迹不大工整,且已经模糊,看得出年深日久,让风雨消蚀了住户的自豪心情。进了牌坊有片水泥地,竖有一只简易篮球架,也就是球场。西面大屋子是娱乐室,横楣上有“荣誉室”三个字,供人打牌休闲或者抽烟喝茶娱乐。整座荣民队死气沉沉,鸡不叫狗不吠,给人一种荒凉的感觉。
对于我要到荣民队采访,自治会长丰先生通过向导小米传话给我,对那些荣民,一定要捐赠一些钱财表示慈善。那些台湾来的慈善家都是这样做的,有捐钱,有捐物,还有捐房子汽车,等等不一。至于我应捐数目,丰先生开了一个金口,他说,就一千铢泰币吧。
我问小米,是说一人一千铢还是全体一千铢,小米眨巴着眼睛回答不上来。以当时汇率,一千铢大约折合将近三百元人民币,本来以我的情况,我来自并不富裕的中国大陆,一个自费作家,薪水单薄(月薪七百元人民币),决不是什么钱多得用不完的慈善家或者财团大亨,如果每位荣民都要捐一千铢,我恐怕也只好申请留下来做荣民了。何况金三角之行费用开支巨大,我每每算计支出,深感自家内囊空虚,不敢稍有大手大脚,唯恐发生弹尽粮绝的尴尬。然而问题是,既然我是第一个深入金三角采访的大陆作家,就得给人家留下一个好印象。既不能让别人误以为大陆作家小气,缺少同情心,坏了人家规矩,也不能乱了自家方寸,搞得车马盘缠都光了,到头来还得请求救济。所以我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一个自以为两全其美的办法,就爽快地答应下来。
我的办法是,选择人家午饭时候前去采访。我想,既然中午都要吃饭,吃饭以后还要午睡,天气那么热,荣民们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