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1946-1948)-大雪中的小木屋
云将手撑在车板上,也始终绕着圈地看枣红马上的那个人。这样什么话都没说,又送出很远一程,然后三匹马离开了大车,朝另一条道上奔驰而去。马蹄扬起的雪霁在空中扬扬洒洒,好半天才落尽。
乌云当天就赶回了学校,结婚的事,自然是嘴严,一个字也不曾向人透露。白淑芬还问过乌云回部队是做什么去了,乌云想编个谎话把事情遮掩过去,但她一向也没有说谎话的经验,吞吞吐吐半天也没能把谎话编出来,反倒闹了个大红脸。德米在一边说,白淑芬你问她做什么,部队上的事情,有多少都算是机密,你一个老百姓,你问不合适。白淑芬说,我问有什么不合适,我不是部队上的人,我总还是党员吧。德米说,党员也得讲个组织纪律性,党员更不能包打听。乌云该告诉咱们的,她自己会说,她不说的,就是亲爹亲妈也不该问。白淑芬想想,德米这话说得也对,就不再问了。乌云解了围,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向德米投去感激的一瞥,然后走开,去做自己的事。
乌云表面看上去一切都很平静,和几天前离开学校时没有什么两样,白天上课时依然很用功,但是一到夜晚,等大家都就了寝,躺在床上,想着这两天的事情,自己稀里糊涂地就结了婚,嫁了人,好端端一个快乐的女儿身就失去了,就算这事不说给人家听,但既然自己已经是做了人家的老婆,再不是原来的自己。这事想起来,真是有些不能相信。不过,经过了这一场,乌云已经没有了先前的伤感和委屈,有的只是对自己已经托身给那个人的一些苦苦的记忆。乌云希望自己能尽可能多地想起关山林的种种事情来——他的经历,他的性格,他的脾气,他的好处和坏处,她想尽可能详细地总结一下她所了解得他,不管怎么样,他已经是她的丈夫了,她这一辈子,铁定是要跟他了,她不能不了解他。乌云在整个晚上都那么睁大眼睛躺在床上想着、回忆着、遗憾的是,无论她再怎么想,她都无法搜索到她所知道的一个完整的他。她对他,实在是了解得太少了。
半个月后,东北解放军总部下辖的东北护士学校来药科专门学校挑学员,乌云和白淑芬、德米作为优秀学生都被挑中了,转学到哈尔滨,作为东北解放军自己培养的医疗骨干继续学习。临走的时候,学校开了欢送会为乌云等十几个学生送行,乌云她们向老师和同学一一告别。别人都向远藤熏一告别,独有乌云没有找他。后来远藤熏一挤过人群来到乌云身边,把一个精美的笔记本送给乌云。远藤说,乌云君,我们认识了一年,这一年来,乌云君对我的帮助太大了,我真的很感谢乌云君,现在要分手,我真是舍不得,乌云君的前程重要,我也不能说挽留的话,我就送乌云君一个本子,衷心地祝乌云君前程远大。乌云不知所措,接过烫手的日记本,愣在那里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然后便逃进人群中,远远地避开远藤。
十二月份,乌云和白淑芬、德米到哈尔滨的东北护士学校报了到。学校重新分了班,乌云仍然学药剂,白淑芬和德米转到了护理班。战争的局势发生了显著变化,部队急需大量战场救护人员,白淑芬和德米都被选中了。乌云看到很多人都被转到了护理班,她也向学校打了报告,要求调到护理班去,学校方面找她谈话,说她学习成绩不错,要求她仍然安心在药剂班学习,不管在什么班,都是革命工作的需要。东北护士学校和药科专门学校不同,是东北解放军总指办的,学校一切均按部队编制操作,校领导和教师也全是部队上的,领导既然这么决定了,乌云纵有一百个不愿意,也得接领导的安排执行,所以乌云仍然留在了药剂班。
腊月时靳忠人到哈尔滨来看望乌云。靳忠人是受关山林指派来的,一来给乌云送些日常用品,二来也是告个平安。关山林那时已经升为八师副师长。关山林这人一辈子不愿给人当副职,曾经有过好几次调他到副职的岗位上,他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