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1950-1954)-难产
乌云怀孕八个月的时候,关山林出事了。
关山林出事的时候乌云并不知道。有一天关山林的通讯员忽然来卫生所里找乌云,说首长要几件换洗衣服。乌云问要换洗衣服干什么,他星期六回家来换不就行了吗?他以往一直是这样的呀!通讯员吞吞吐吐的,一会儿说首长要去北京开会,一会儿又说首长暂时不能回家。乌云被弄得神秘兮兮的,属于组织上的事,又不好打听,只能回家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让通讯员带走了。那个星期六,关山林没有回来,乌云感到不对劲,往校长办公室打电话,接电话的人也是吞吞吐吐的,乌云就觉得事情不大妙。
后来乌云才知道关山林出了什么事。
关山林是被作为贪污分子隔离审查了。定性的证据是从他家里查出一包金馏子和金条。三反运动在部队开展已经半年了,空干校开始也弄出几个贪污、浪费和官僚主义的干部,比如学校有个管后勤的干部,回家探亲的时候把部队的一床新棉絮带回家去了。再比如有一个教员把废旧汽油拿回家去烤火。最严重的是一个副校长,他管教学,这人脾气急,对考核不及格的学员,他老骂人家笨得像驴,还不让人睡觉,罚人站着反省。三反运动是学校政委抓的,政委老觉得学校里的政治思想工作不如业务工作做得好,有心借这个机会抓一把,迎头赶上去,就做动员工作,深入挖掘问题,一动员一深入就出了大成果。政委先是从一个副校长的通讯员那里听到关校长家里有金子的说法的,那个通讯员是从关山林的通讯员嘴里得知的。政委找关山林的通讯员谈话,证实了这件事。政委很高兴,觉得这回能挖出个大老虎来了。政委谆谆善导,动员关山林的通讯员把那些金子交出来,并站出来揭发。通讯员先是犹豫着,但对于政委来说,一个战士的本能抵抗实在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通讯员最终屈服了,把金子抱到学校政治部,并且交了一份经过若干次辅导修改的揭发材料。关山林开始对此不以为然,他几乎忘了金子的事,他的私人财产没有几样,大多的是带有纪念性质的,这些东西在邵越离开他之后全都由新分给他的通讯员保管着。这些金子是战争年代一点儿一点儿从牙缝里抠出来的,如果组织上认为一个军人不应该拥有它,它们完全可以充公,实际上,两年前关山林就准备把它们交出来了。关山林的这种解释当然让人不满意。有人会承认自己从仓库里拿了一只装飞机备件的木头箱子回家装衣服,但没有人会承认他贪污了一大包金子。关山林原来的部队已解散了建制,重要的当事人之一邵越又下落不明,外调无法进行,实际上提供这种外调背景就是一种抗拒交待的表现。关山林发现问题比自己想象得要严重多了,但这时他已经无法说清了。
关山林被宣布隔离审查了,开始受到更多的攻击。关山林突然发现他像一头陷入困境中的豹子,他的四下都是陷阱和明枪暗箭,他过去得罪了太多的人,几乎所有的校级领导都与他有过矛盾,有的是工作上的,有的是性格或人格上的。学校有一个副校长,家属来校探亲时他在小灶食堂炒了四个菜,还把给飞行员吃的苹果拿了几个回去给老婆吃,关山林开大会时一点儿面子也不给地批评了副校长,并命令他把多吃多占的东西退回来,闹得那个副校长几天没脸出门。还有那个管训练的副校长,骂学员笨得像驴,关山林知道了也骂他,你连驴也不如,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反应慢?那些反应快的都是洋学生,反应慢的是从部队挑选来的战士,他们没文化,可他们是战斗英雄,是流过血丢过命的革命者!关山林手叉着腰怒气冲冲地朝副校长喊叫着。他还发誓说,如果他再知道有学员被罚晚上不准睡觉,他就让想出这个属办法的人也睡不成,他说到做到。关山林就这么一步步做成了自己的陷阱和祭台。他第一次发觉自己和同志的关系这么糟糕,糟糕得连他自己都吃惊。在交待问题的党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