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1955-1964)-大尉茹科夫和少尉女翻译
关山林是在好几次之后才记住了这个名叫范琴娜的少尉俄文翻译的。
关山林这个人对与战争有关的东西记忆力十分惊人,比如地形地貌,他只要实地看一眼就能烂熟于胸,比自己家的炕头还明白,但是对人,尤其是女人,他的记性差得让人失望。有好几次他都客气地询问范琴娜:小鬼,叫什么名字?到军代室工作多久了?连赵秘书都替范琴娜抱屈。后来关山林终于记住了范琴娜。开组织生活会的时候年轻的党员范琴娜噙着泪水给关山林主任提出了尖刻的批评:关主任有严重的官僚主义,关主任一点儿也不关心下级,人家在军代室工作了几个月,人家不止一百次地告诉过他名字,可他过后仍然记不住。这个批评有充足的依据,关山林就是不服也不行。关山林一挑浓眉问赵秘书,哦?真有这样的事?赵秘书说,有。关山林用力抠着脑袋,说,妈的,这事做的,小赵你看我这事做的!关山林当然就记住了范琴娜。其实这个新分来的漂亮活泼的俄文翻译确实有被记住的充足理由:中山大学西语系毕业生,二十六岁,瓜籽脸,丹凤眼,会跳新疆舞,热情洋溢,充满活力。范琴娜是军代室派给苏联军事顾问团的随团翻译。军事顾问们和关山林之间的来往十分密切,这样他和范琴娜接触的机会就很多了。范琴娜一开始就被关山林的气质和风度迷住了。他站在那里并不比西伯利亚熊单薄,他的身上有一种逼人融化的感觉。他不会开玩笑,但他自有一种纯朴的机智和幽默。他哈哈大笑的时候地都被震得发麻,那些腆着小肚子的俄罗斯或者乌克兰人却只会嘎嘎地干笑。他永远都是一个中心,无论是和国内同志还是和苏联老大哥在一起。他从来都不娇揉造作。但是要给他做翻译却是十分困难的事,他说话干脆激烈,刚愎自用,不容商量;他的语言中夹杂着大量的俚语甚至是令人脸红的话;不高兴的时候他决不会顾及你的身份,用不着第三句话就可以把你顶到南墙上去贴着。作为翻译范琴娜十分为难,但她毕竟聪颖过人,她很快适应了关山林,并已知道怎样随机应有才能既不致于造成双方的误解又能让关山林满意。有一次,苏联军事顾问对生产线上的一项中国技术员的革新改造不满意,埋怨中国同志不懂技术。关山林说,你以为什么?你以为只有你们的伏特加才是烈性酒吗?告诉你老兄,中国酿酒师傅的尿都有八十度!范琴娜翻译道,苏联的伏特加是名瑶,中国的二锅头也是佳酿,有机会我请诸位尝一尝。关山林看着喜形于色的俄国佬们,心存疑惑,问范琴娜,你对他们说什么他们这么乐?范琴娜说,我告诉他们,在中国,随便找一个酿酒师傅,一泡尿就能把他们全灌晕过去。然后她又补充道,苏联同志喜欢喝酒,他们尊敬酿酒师,所以他们乐。关山林笑道,狗日的,他们馋干嘛不早说,光在那儿傻乐,他们直接说嘛。他们说了,我要人送两箱尿——呃不,送两箱好酒给他们,也省得他们干流哈喇子嘛!范琴娜事后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范琴娜想,原来关主任也是哄得住的呀!范琴娜毫不掩饰她对关山林的钦佩之情。关主任是老红军,是战斗英雄,据说他身上至今还留着没取出来的子弹,这是多么令人不可思议的事呀!她一个人的时候老爱想象他当年爬雪山过草地时的情景,想象他指挥千军万马英勇作战时的情景,偶尔也红着脸想象他满是伤痕的道劲有力的身体。保尔·柯察金当然令人敬佩,卓娅和舒拉当然令人敬佩,但他们毕竟离自己那么远,远得不真实,而她的身边不就有一个和他们同样传奇的英雄吗?她在心里暗暗地把他叫做夏伯阳。她这么称呼他,同时也把他当成那个骑兵英雄。她对他的敬慕之情日益加深,有时候一天看不到他她就会心烦意乱。她身体高挑苗条,皮肤白皙,喜欢穿一件白底小红碎花的布拉吉,这种连衣裙在她跳新疆舞的时候旋转得就像满天的星星。有一段时间她很沉默,很忧郁,有意识地回避着关山林。但没有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