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1955-1964)-大尉茹科夫和少尉女翻译
上了床,拉过被子就睡了。这是他出差半个月后第一次回家,对乌云来说这是一份牵挂告一段落的突然欣喜,她本来有很多话要对他说的,可是那一脚把它们全踢得无踪无影了。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发火,他可以责备她们没及时听见他的敲门声,但没有必要一定要把门踢破。她站在那儿,想她应该为他分担点什么,肯定有什么原因刺激了他。但她不知道怎么接近他。一床被子成了他固若金汤的防线,她不知道突破口在哪里。他太疲劳了,一切等明天再说吧,她这么对自己说。她从床头拿起他的衣服把它们挂到衣架上。她闻到一股浓烈的汗渍味。她能肯定他在这半个月时间里一次澡也没洗过,也许连脚都没洗过。这让有洁癖的她无论如何不能忍受。她轻声说,起来洗个澡再睡。他在被子里闷声闷气地说,不洗。她说,我把水给你放好,干净衣服给你拿出来,你快点儿洗,几下子就完。被子里的他没动。他肯定是累坏了。她在那里站了一会儿,走开了。她到厨房打了半盆热水,拿着肥皂和毛巾走回来。不洗澡,脚总该洗一下吧。几乎所有的军人都喜欢烫脚,那是解除疲乏的最好方式,他为什么和别的人不一样呢?她用一只凳子把洗脚盆架好,坐到床头,揭开被子的下端。他如果真的累了,不想动,那么她就来给他洗好了,当年在合江她嫁给他的那天晚上,她不就是这么做的吗?她把他的一只脚拿起来,轻轻移到水盆边,一只手去拿肥皂。他突然用力一蹬,脚从她的手中滑落,水盆倾倒在地上。她呆在那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猛地揭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瞪着眼冲她大喊,我说过了,我不洗脚!我不洗就不洗!她吃惊地看着他,半身水淋淋的,手里还捏着一块肥皂。她说,洗一下脚又有什么?难道不好吗?他喊道,不好!非常不好!她说,为什么’!他说,我不愿意!我不愿意的事就是不愿意!你这么做,你要干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说,我什么也没干,我只是想给你洗个脚。他说,我要你洗什么脚?他的脸上有一种恶毒的青苔在迅速蔓生,你少给我来这一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嫌弃我,你嫌我,你连门都不给我开!他气得呼呼直喘气。泪水飞快地涌上她的眼眶,她想这算什么?这有什么意思?她想他太过分了。她使劲保持着声音的不变调。她说,我不想吵架。我们别吵架。他冷笑道,谁跟你吵架?你说我跟你吵架?你把我说得也太没有觉悟了!我可不是家庭妇女!她说,你这样会闹醒孩子的,实际上你已经把他们闹醒了。他的笑简直恶毒极了,好啊,他们醒了就让他们进来吧,也许他们也会嫌弃我,这样你就更得意了,你就是这么想的对不对?他这么说。她的泪水流下来了,不可抑止地流下来了,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它们。他知不知道他这是在干什么?他把什么东西推倒了并用他的脚在上面践踏?他是个职业军人,一个出色的有着丰富经验的职业军人,他当然懂得如何杀伤对方,在这方面他太有经验了,他生杀予夺随心所欲,他是个蛮横霸道的老手!但更多的时候,他是一个坏孩子,一个比路阳还要不可救药的坏孩子!她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上的泪水越流越猛。她不愿他看到这个,她转过身来,从床上抱起一条被子,裤腿上一路滴淌着水走出屋去。她听见他在她的身后喊到,你少给我来这一套!你想干什么?你究竟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