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1964-1975)-退役
,他们正好是家里最不在乎大人在干什么的两个孩子。李部把他们带到外面,会阳就找一个僻静避光的地方继续躲起来,一动不动。湘阳就到处溜达,找可以收藏的东西。倒是李部自己,托着腮帮子坐在那里想,他们是那么令人尊敬的人,他们这是怎么了?李部对此一点儿也想不通。有一次他们又吵了,吵得很厉害,关山林打了乌云一耳光,乌云被激怒了,朝关山林扔出一个暖水瓶,接着乌云把能够抓在手中的东西都朝关山林扔去,关山林躲也不躲,有一只闹钟差一点儿就击中了他的脑袋,他站在那里恶恶地朝她冷笑。她朝他喊,关山林,别人一点儿也没说错,你就是个军阀!李部傻了似的站在那里,他完全不相信他看到的一切。事情过后,李部帮助乌云清扫一片狼藉的战场。乌云说不用你,我自己来。李部实在忍不住,吭吭哧哧地小声说,阿姨,你们,你和首长,你们都革命一辈子了,你们为什么还吵架?你们这样,让人看了心里难过,你们就不能不这样吗?乌云抬起身子来看着李部,把李部看得手脚都没处放了。乌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你不懂,你还年轻,这种事你不会懂的。乌云说完就又低下头去扫地。他们整整往垃圾箱里撮了几簸箕垃圾碎片。李部发现乌云的手被碎玻璃割破了,他连忙找出急救箱来。乌云自己给自己消了毒,自己给自己包扎伤口,然后,乌云说出了那段令李部永生难忘的话。乌云抬起头来看着李部,她的脸色十分平静。乌云说,他打了一辈子仗,现在他休息了,没仗可打了,他心里有火,你要不让他把火发出来,他会憋死的;他失去了战场,他没有对手了,现在,我就是他的对手,我来和他打,我们是夫妻,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把仗打到最后。
1967年秋天,关山林搬进了干部休养管理所。
这一年的秋天,他的双鬓出现了大量的白发,他突然之间老了下去。
干休所是一处占地十几公顷的花园,最早是一个彭姓英籍买办的私宅,后来被四川军阀刘湘夺了去,做了刘公馆。无论是彭姓私园也好,刘姓公馆也好,主人图的都是一个静字,所以在拥有它的时候,都将建筑建得少少的,地界圈得大大的。花草树木种得多多的,弄得鸟比人多,蜂蝶比鸟多,花草树木比蜂蝶多。花园是人建的,待花园建成了,却显不出人了;人本来是想做自己趾高气昂的主人,待挖空心思下足了征服的力气,终究还是见不到自己,自己还是被湮没了。
最早干休所是没有搔扰的,风和日丽,鸟语花香,在大都市里实在是一处世外桃源,外界的人偶尔寻错了路走进来,走不出一百步,便会心里忐忑地犯疑,迷惑自己是不是梦中走进了一处童话中的世界里。
所有各处都打起来了,重庆整个是一片枪炮声,白天作坊炒豆子一般响个不停,到了晚上,除了声响之外,还多了曳光弹掠过夜空的美丽的弧道,间或有燃烧弹制造出来的狼烟火图。人不肯忍耐寂寞,追求着心理和感官的刺激,鸟儿却不喜欢这个,被枪弹追得西西惶惶地四下里逃遁,满世界寻找一片安静之处,就寻找到了这里。好在这里树木茂盛,凤凰爱的梧桐,黄鹂爱的白果,什么树都有,鸟尽所爱,各择枝头,筑巢的筑巢,觅伴的觅伴,贮食的贮食,都有劳动,都有归宿。先前还有些惊,园子外面枪声一响,如云的树林中轰地就飞起一片鸟儿来,乱扑乱撞,撞晕了头,落下两只来,被园子里人家养的肥肥的大白猫叼到一边去,也不伤害,只是扑挪玩耍一番。到后来都习惯了,都有了经验,知道那只是响声,声音不中听,却是没有什么实在的危险,再有枪响时,就不再惊动了,只当没有听见似的,该筑巢的筑巢,该觅伴的觅伴,该贮食的贮食。
干休所大小也算是兵营,且不是一般的兵营,兵营里住的都是打了几十年仗没打死剩下来的命硬的兵,既是兵营,就有兵营的约束,平常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