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1964-1975)-把我的老婆交给我
大太阳的时候走在林荫小道上仍然晒不到太阳。但是关山林却坚持要把乌云弄到更远一些的操场上去练习走路。关山林喜欢操场,他认为在操场上锻炼才正经八百像那么一回事。一段时间关山林热衷于指挥乌云的锻炼,他站在太阳底下,收腹挺胸站得笔直,他喊,——二;——二;一——二。乌云就按照他的口令丢了拐杖撒着手往前走,走得龇牙咧嘴,大汗如雨。李部有时候去给两个专心训练的人送凉水,就站在一旁看,李部发现关山林在喊一——二,一——二的时候充满了一种快乐和满足,李部有些不明白这种近似于残酷的训练方法有什么值得首长那么着迷的,但是李部在这场训练中既不是指挥官又不是兵,他是没有资格说话的,所以他要么站在那里看上一阵子,要么干脆回家做饭,除此之外,他也没什么可干的。于是,在1968年夏季的那段日子里,挺胸昂首站在那里大声喊着一——二的关山林和摇摇晃晃咬牙往前走的乌云就成了操场上的一道风景,一旦某一天这道风景从操场上消失的时候,人们一下子就有了一种失落,一种不习惯,就好像每天每天都要升起的太阳突然消失了一样,让人迷惘。
事实证明,无论是骨头汤也好,无论是大运动量训练也好,这两种方法对乌云都是有效的,在乌云练习走路半个月后,她就能够不用拐杖一瘸一瘸地围着操场走到十圈了。关山林对这个成绩是满意的,为此他把那些尊重科学的医生大大地嘲笑了一番,他故作惊讶地说,哎呀,乌云同志,你怎么不听从医生的劝告呢?你怎么就起床走路了呢?医生要你在床上躺着你就躺着嘛,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个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明白吗?还要我来告诉你吗?你要是这样不听医生的话,你可是犯了自由主义来!关山林自己说完这话后就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他的样子简直得意极了。但是笑完以后关山林就变得严肃了,他对乌云说,好了,现在你的腿不碍事了,你能走能站了,你得回厂里去坚持工作岗位去了。关山林这话连李部听后都大吃一惊,李部心想,人家乌阿姨腿摔骨折了,不到三十天,是你硬让人家练走路,人家刚刚能站稳了,你就把人家往厂里撵,不说是夫妻,就是阶级兄弟也不兴这种撵法呀!但是乌云却仿佛一直在等待着关山林这句话似的,关山林说出这话后,她一点儿也没吃惊,她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早上,乌云果然起个大早,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在衣襟上别上了毛主席像章,在挎包里装上了毛主席语录,一瘸一拐地出了门。关山林在自己的房间里听新闻联播,没有送她出门,实际上他一向也没有这个习惯。倒是李部送了出来。李部一直把乌云送到了车站,把乌云送上了车,看着车门关严实了,车走了,他才回家。李部在回家的路上想着刚才在路上乌云对他说的那番话。李部一直绷着个脸,乌云看见李部那个样子,明白李部是在为自己抱屈,乌云就说,李部,你别生首长的气,你不明白,首长这样做是对的。首长当了一辈子军人,守了一辈子阵地,在哪儿都喊人在阵地在的口号,他自己现在没阵地可守了,可是他这人最讨厌弃阵逃跑的事,谁要弃阵逃跑,他就瞧不起谁,我是他老婆,我当然就更应该死在阵地上了。李部想到这里,不知为什么,眼圈竟有些发涩,连忙往身后看了看,见四下没人,掏出手绢擦了一把,急急往家里赶。李部赶回家后就忙着去食堂打饭,回来让湘阳吃了赶紧去学校上学。在接下来的一天里,李部发现关山林情绪很低沉,不爱说话,从早到晚都板着个脸,全然没有乌阿姨在家时的那种活跃和兴奋了。李部心想,真是怪得很,人家在家你整天和人家打架,把人家往外撵,人家走了吧,你又没脸葫芦似的打不起精神,你要怎么才是一个好?
作为一个人,你必须在你的生活中一步一步地走下去,既不能胆怯也不能退缩,就像登山一样,你的双手攀援上了青苔漉漉的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