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1964-1975)-把我的老婆交给我
永远接受这样的漫长耻辱吗?不!她不!
现在,白淑芬有了一个机会了,这是上天给她的机会,这也许是她唯一能够抓住的机会,她几乎是本能地把这个机会紧紧地捏住了,她不会再放弃它,她要有所作为!白淑芬拿眼睛看高过。白淑芬的眼睛深如古井,冷冰冰地放着寒光,高过被看得有些发毛,就说,你看我干什么?人我已经交给你了,你要放,找个黑天,弄辆车,别让人看见,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走了,这个未必还要我教?白淑芬说,不,不要你教,这个我会,我有主意。高过说,什么主意?白淑芬说,也不放,也不关。高过说,那你要怎么样?白淑芬轻轻说出两个字来,这两个字把高过吓了一跳,高过事后想,这个女人,真是绝到了极点,一番苦心,实在是男人都算计不到的,分明是干大事业的材料,像这样的女人,全世界又到哪里去找第二个出来?也合该她生在这乱世之中做一个枭雌了。高过这么一想就有些敬佩,又有些后悔,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个女人,日后倒是要防她一手呢。
白淑芬说的那两个字是:毙了。
那个夏天重庆一直出现着一种奇怪的现象,天气反复无常。一会儿出太阳,一会儿下雨,中间还有过一场七月雪子,老重庆人都说,几十年没见天有这么燥过。李部听人说七月的雪子是自然界罕见的现象,他很兴奋,看着一地乱滚的雪珠子都化了后,就跑回屋里去翻关山林的书架,想知道这些雪珠子是怎么结成的。李部找了半天没找着他要找的书。关山林倒是有一柜子的书,关山林还在书上做眉批,用粗粗的红蓝铅笔在书上气宇轩昂地写上一气,把书写得面目全非,但那些书中没有自然。李部又到乌云的房间去找。乌云也有不少书,乌云的书比关山林的还多,一本本的都很漂亮,只是那里面同样没有李部需要的。李部后来找到一册厚厚的《人体解剖学》,里面有许多彩色的画片儿,李部很快就被那些画片吸引了,忘了有关雪珠子的事。李部在那里看得面红耳赤,看过之后就发呆,然后忍不住又往前翻回去。李部有一个问题始终搞不懂,李部搞不懂的问题是,看着一张皮裹着的人,平常也就那么简单,怎么切梨似的一切开,就变得那么精细,那么复杂了?这个问题使年轻的李部困扰不休。他想,如果阿姨在家,问题就好办了,可是阿姨不在家。李部想去问问首长,他拿着那本《人体解剖学》往首长的房间走,走到首长房间门口时他站住了,他听见房间里有人在谈话。李部想,首长有客人,首长在谈话,等首长的客人走了,首长的话谈完了,我再向首长讨教。李部这么想,就转身回到客厅,泡了一杯茶。他端着那杯茶走到首长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然后走进去,把茶杯放到客人面前。客人他见过,是个女的,是乌阿姨那个医院的护士,到家里来过,姓刘,或者是牛,要么是柳,李部忘了。李部为自己的忘性感到脸红。李部就在脸红的时候,听到客人嘴里说出的那两个字:枪毙。
关山林始终是很冷静的,当那个叫柳兰芳的护士说出这件事的时候,他既没表现出震惊,也没表现得急躁,他只是用一双豹眼盯着惊慌失措的柳兰芳,似乎是在分辨她的话有多少真实之处。柳兰芳是猛虎兵团的成员,她得知猛虎兵团要枪毙从对立派手中夺到手的七个走资派,其中一个是乌云。柳兰芳对走资派没有好感,即使她不喜欢杀人这种方式,她也不会对走资派表示出同情。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革命是暴力,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力行动。但是,这里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乌云。柳兰芳是党员,柳兰芳入党乌云是介绍人,问题就在这里。柳兰芳可以蔑视走资派,但柳兰芳却不能对枪毙自己的入党介绍人无动于衷,就算乌云犯了错误,但她不是坏人,她要是坏人,怎么能够介绍自己入党呢?这就是柳兰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