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1975-1996)-属于天空的孩子
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父母,因为您们生下了京阳。她在信里说,我必须给您们写这封信,因为了您们,我再没有倾吐的对象,我必须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她在信里说,我和京阳什么也没有做,我们甚至连手都没有正式地握一下,但是我要说,我爱他!这封信发出不久,余兴无就申请转业了,去了一个地方上的文化部门工作,后来又转到沿海城市的一个外贸部门。八十年代后期她出了国,在北欧的一个小国定了居,有时回国来探望她的父母。据熟悉她情况的人说,她已经相当富有了,在国外有阔气的住宅、小车和度假别墅,她经营着一所舞蹈学校和一家规模不算小的书店,书店里卖卡朋特、惠妮·休斯顿、帕瓦罗蒂、沙金氏·史蒂文斯的唱片和欧美的后现代主义作家的作品,但有一个书架即使长期没有顾客光顾她也决不许经理撤掉,那个书架上摆满了《猎人笔记》、《罗亭》、、《白静草原》、《贵族之家》,它们全是俄国作家屠格涅夫的作品。她直到四十五岁那一年还没有嫁人。见过她的人都说她一点儿也不显年纪。她的脸色苍白,圣洁而美丽,她不知用了什么方式把自己永远固定在了二十五岁。
关京阳的战亡通知书是四月底送到湖北洪湖县他父母的家中的。除了战亡通知书外,政治部的两名干部还带去了一枚对越自卫反击战纪念章和一枚一等功臣战功章。在重庆前往武汉的船上两个干部都没开口,从武汉前往洪湖的长途汽车上他们也没开口,他们不知道怎么把关京阳的事告诉他的家人,直到他们走进洪湖城关西山的那栋院墙高筑的小院时,他们都没有想好怎么开口。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根本不需要他们开口,关山林和乌云早就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关京阳不太经常给家里写信,要写大多是问问他干娘的情况。去年深秋他来过简短的一封信,说部队很快有行动,具体情况因属军事机密不能透露,这以后有将近三个月他没给家里来信。但关山林知道儿子可能在哪里,他从近期的报纸和广播中早就嗅出硝烟味了。3月初的时候家里接到关京阳2月11日从哀牢山寄回来的一封信,信上只有一句话:我上去了。关山林从来不信宿命,但儿子的这封信却使他感到一种不祥之兆。那以后对越反击战打了起来,国内的媒介开始对战局战况进行报道,全国人民都振奋了,关山林和乌云开始每天收集和注视前线的消息,每天从早到晚开着广播,报纸一来就抢着看,关山林还设法找来一份1:80000的越南地图,照着地图根据综合消息给乌云分析战情。那段时间关山林足不出户,在家守着电台和邮差。乌云上班也不安心,不停地往家里打电话,问京阳有没有信来,情绪十分紧张,几天下来,人就瘦了一圈,神精衰弱得每晚服两片利眠宁都睡不安宁。这期间两个人什么样的猜测都有,有时候说着说着就争起来了。关山林还沉得住气,说,当兵就得打仗,打仗就得死人,当兵的不死,那人民就得死,国家就得死,千条道理万条道理,没有让人民死让国家死这条道理!乌云有些想不开,就低下头抹泪。关山林看乌云抹泪就火了,说,你哭什么哭?你这个时候哭,不是动摇军心是什么?就算人战死了又能怎么样?你参加革命这么多年,又不是没见过这样的事,老了老了,成老革命了,你怎么反倒变糊涂了?!乌云不服气,和关山林争,但却不敢再在关山林面前流泪,好在他们不睡一个房间,晚上关上房间,要是想不开时落几滴泪,那是她的自由。好容易捱到三月份,中国政府宣布对越反击战取得辉煌胜利,中国军队开始从越南境内撤回国内,两个人就开始耐着性子等。三月份过去了,京阳没有来信,四月份又过去了,京阳还是没有消息。他们毕竟是老兵,知道极有可能出了什么事,这回乌云倒不哭了,反倒过来安慰关山林,说,就算这样我们也该骄傲,我们为国家的安宁送走了一个儿子。但是这话却不能对朱妈说,自始至终他们都把京阳参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