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只好永远坐在那儿发呆,等风让你欣赏够了自己吹开,连风都美成了这种样子,况乎比风更健康快乐的人;青森草原那种地方,天高云淡,地阔风浓,自由自在,是辽阔到骑着弛聘的骏马撒开缰绳都能在马背上打呼噜睡的,是自由自在到想要在马背上打跟头打到云里去躺着睡上一觉也没人去管你的,青森草原这个样子,用不着向谁来谦逊和客气。但即使这样,即使青森草原上的人都美成了云彩,青森草原上的人都不知道谦逊,舅舅他们也不该那么把脸儿仰向天空张扬地来说,他们这么把脸儿爷向天空张扬地说,并且哈哈大笑着,让我这些没有机会生长在青森草原上的人还有什么意思?
我没能从舅舅们那里了解到大姨、母亲、小姨年轻时是怎样美丽的,我又新生出了另外一个问题。
我问舅舅们:我的大姨、母亲和小姨,她们当中谁最美丽?
这回轮到舅舅们迷惑了。
舅舅们迟疑了片刻,说,她们三个人如果是安静的,坐在那里或者站在那里不动,最美丽的那一个是你大姨;她们三个人若是动起来,比如说像风或者说像马,那不用说,准是你小姨。
在以后的很多时间里,我一直在想象着舅舅们的话。我在想象我美丽的小姨,她在动起来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子。我想象过快乐的风是金黄色的桦木林中吹拂过的样子,想象过活着的梅花鹿轻盈地飞跃过溪流的样子,想象过栽满的榛子从高高的枝头哔剥坠落的样子,想象过变幻莫测的云朵在天空中出现又消失的样子,想象过湿漉漉的花籽从一大片草尖的这一头滑动到那一头的样子……
我的想象无数,却从来没有真正抵近过小姨。我知道我没有抵近,我所有的想象都不是小姨,它们也许是她的伙伴但不是她,她不是那个样子的,她是她自己的样子,她是她自己想要作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