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乐。她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有英雄气概、浑身洋溢着雄性光彩的男人,从来没有见过眼睛这么黑、这么亮、这么咄咄逼人的男人,从来没有见过肚子里装了那么多事情的男人,她完全让他给迷住了。
满都固勒不光给小姨弹琴,他还给小姨讲一些天下大事。他讲小日本的野心,讲东北军的愚昧,讲王府的无能,讲嘎达梅林是怎么高义旗带领起义队伍制止东北军阀对辽北的收卖。
满都固勒还给小姨讲牡丹姑娘的故事。讲牡丹姑娘怎么苦口婆心说服起义首领天胡高山,从狱中劫出嘎达梅林;他讲牡丹姑娘怎么追随嘎达梅林,扶佐嘎达梅林举起了义旗;他让小姨向牡丹姑娘学习,逃离大烟鬼的凌辱,跟着他一起,和黑暗的王公制度以及残暴的军阀统治干,做一个革命者。
满都固勒目光炯炯地说,老嘎达不在了,我满都固勒还在!
小姨痴迷地望着满都固勒说,你在,你怎么不在呢?
满都固勒神采奕奕地说,跟着我吧,你来作我的牡丹!
小姨泪水汪汪地望着满都固勒说,跟着你我就是你的牡丹!
满都固勒在月光下伸出手臂,风卷麦穗一般将小姨揽了过去,将她深深地镶嵌进自己宽大结实的怀抱里。小姨被他搂得发疼,搂得喘不过气来,搂得呻吟着瘫软了下去。她闭上眼睛任自己像月光下的河水一般流淌著,再也不想睁开。
小姨那天一回家就对大烟鬼说,她不能继续做他的妻子了,不能再和他一起生活了,她要离开他,她要跟着满都固勒走,去做他的牡丹。
大烟鬼气得发抖,他把手中的《格斯尔可汗传》朝小姨丢过去,跌跌撞撞地从炕上爬下来,扑向小姨,咬她,掐她,脱下鞋子用鞋底扇她的脸。大烟鬼一边打小姨一边咬牙切齿地骂:你这个骚货!你这个骚货!看我不整死你!看你再跟谁走!大烟鬼后来打累了,打不动了,他在屋子里转着圈,从炕头上取过黑乎乎的烟针,用烟针往小姨的大腿上猛戳。
小姨在大烟鬼打她的时候一直抱着自己的头,任他打,一声也不吭,但是大烟鬼用烟针扎她的时候,她不干了,她跳了起来,冲过去,操一柄割肉的刀,刀尖指着大烟鬼的喉咙,大声的说,别碰我!再碰我我就杀了你!
大烟鬼吓坏了,他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手中的烟针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然后他一下子瘫痪在地上,呜呜地哭泣起来。
小姨去河边洗净了脸上和身上的血迹,重新结好发辫,回到家,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麻利地打了个包里,看也不看大烟鬼,径直朝门外走去。
大烟鬼从地上爬起来,夺下小姨的包裹,拉住小姨的衣襟,乞求小姨别抛弃他,乞求小姨留下。他说他有钱,小姨跟着他能享福一辈子,他有一大片出荒的土地,小姨跟着他不会受穷。他说他今后再也不打小姨了,不掐小姨了,不拿烟针扎小姨了,只要小姨别离开他。
小姨嫌弃地甩开大烟鬼的手,也不再管地上的包裹,转身继续朝门外走。
大烟鬼回过身去找他的马鞭。他把马鞭从墙上取下来,拎在手上,扑向小姨。
小姨停下了,站在那里,扬着下颏冷冷地看着大烟鬼。大烟鬼朝她扑过来的时候她慢慢从怀里抽出那柄割肉刀来。
大烟鬼默默地站下,站一会儿,把马鞭丢在地上,转过身去,从地上拾起那册《格斯尔可汗传》,老鼠似的爬回到炕上去了。
小姨走出屋去。她就这么成了满都固勒的女人。她是自己把自己送到满都固勒身边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