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纸救夫
正印着要他命的那个故事,简直不可思议!真比小说编的还巧,还绝,这才叫quot;天无绝人之路quot;呢。你不信吗?这是真事呀!这纸片破烂不堪,故事断断续续,是:quot;……追他的人大喊起来:'跑了,跑了!'……毛泽东同志急忙走下岭,躺在一个水沟里……。quot;虽然不全,但是可以拿它证明那故事并非是他编造的了。他拿着这纸片冲出茅房,又喊又叫:quot;找着文了!我的冤平了!quot;兴奋地一蹦一蹦,蹿得老高。看守以为他疯了,把他锁进牢房,他捧着那纸片大笑,然后又大哭,肯定想起他白白拾了七八年纸却没等到这一天的那个可怜的乡下女人,还有那糊里糊涂被烧死的儿子。
他写了一份申诉,连同这纸片递上去,心想就等着平反雪冤,出狱了。可没过几夫,县里说这纸片是油印品,仍然没来源和出处,不能作为依据,把他的申诉驳回了。但这次他非但没绝望,反而更有信心。有这纸片,迟早会找到这故事。有一阵子,他在监狱里忽然害怕是自己真的记错了,怕这故事并不是看来的,而是谁瞎诌讲绘他的,那就永远无招无对。现在这个可怕的疑心病不再折磨他了。心里有了光。
他来找我这天,是他刑满八年刚被放出来不久,案并没翻。小学校因为他是服过刑的反革命,拒绝他回校工作,没有工资,自然也没有路费去大地方找那本书,那故事。他无家无业,子然一身。穷得穿一件单褂,经不住春寒,直打哆嗦。
听完他的经历,我说:quot;你回去吧,这事我可以给你解决。quot;
他见我这样干脆的回答,不信。仿佛有打发他之嫌,可是他万万没料到,他碰巧了--这故事我读过,我知道在哪本书上。我热乎乎觉得自己完全有力量,把压在他背上八年而至今犹在的巨石推掉。
第二天,我到县革委调他的案卷看了。他所说的完全真实,使在县革委会上把事情摆出来。有人说:quot;这人就是怎么治也治不服他。quot;
我说:quot;法律不治人的性格。这故事绝对有,判刑,冤了,一定要平反!quot;
我是军代表,有权威性,他们不好反驳我,可他们默不作声,不表态。我挺有气,当即要一辆车回部队,把这本书拿来,放在县革委会桌上绘他们看--
一本紫红色封皮的革命回忆录,文革前解放军文艺社出版,书名叫作《秋收起义和我军初创时期》。打开书,其中一篇就是这故事《浏阳遇险》,作者是谢觉哉。写的是毛主席在一次赴江西根据地途中,路经浏阳,为了摆脱白军追赶,机警地藏身水沟而安然脱险的一段往事。
当时县革委的头头们看着这书都征住,没话。只有一个自言自语说:quot;怎么谢老会写这篇东西?quot;
一个山村教师,就因为讲了这篇歌颐毛主席的故事,被当作反对毛主席而坐牢八年,家破人亡,这难道不是一桩千古罕闻的奇冤?我紧盯住这案子不放松,很快给他平反了结。那天,李老师跑到我家来,趴在地上,又绘我叩个头,这个头叩得却是有板有眼呵,如谢救命思人。我当时倍感惶惑,我不过正巧也看过这故事罢了,我又何德何能接受这个大不幸者叩的这个头呢?我沉默良久,不知讲什么,只说:quot;是呵,是呵……。quot;
随后,他请求我把这本致使他妻死子丧、坐牢八年的书送绘他。我知道这本书在他生命中的重量,沉甸甸放在他一双颤抖的手中。事后我听说,他把这本书烧了,将纸灰洒在妻子的坟上。大概企望他那苦命的乡下女人的亡魂从此获得安宁吧!
李老师的冤案一翻,找我告状,求我平反的人,天天堵满我的门口。后来我复员回到老家安徽,省委调我到岳西地区去搞落实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