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红卫兵的自白(下)
子的褂子,那是真坚决呀。一到县里,七十个大学生,交大的,科技大学的,北大的,清华的,复旦的。说老实话都是人才呀,那里不光有我们七0届的,还有六七届、六八届、六九届的,有的真棒呀。县里没留一个。县革命委员会副主任讲话说,同志们要到最艰苦的地方去,要到东边的大洼去。那是真穷呀,房子都盖在河坡子上。一到那里,我们非常虔诚地找到了大队革命委员会主任,主任就说了,大家在这儿都要好好表现,不好好表现上边追下来我可不好办,啊,要批谁一盘,我可负责不了。唉呀,这意思我们不过比四类强点儿就是。住的那屋满是乱七八糟的鱼网。晚上在炕上垫几层厚草根子,睡不了觉啊。各种各样叫不上名字的虫子往上爬,那蚊子就像轰炸机似的嗡嗡嗡嗡地叫。到了那种情况,你还想什么?还是虔诚地想,我呀应该这样改造。第二天我们几个男的,小裤衩一穿,一下跳坑里就挖河泥去了,可根本干不了!挖河那苦就别提了。反正干过这活的不止千千万。我现在反而特别感谢那一段呀,虽然说苦,我觉得只有在那段时间里,我才特别体会中国农民受着世界上最重最深的苦。他们得到的最少,而且最没有怨言。有时候我跟农民们谈心,我说你们心里觉着怎么样?他们说,瞎,又不是咱们一个人,不都这样吗!听到这话真是千万种滋味上心头呀就是。这时候县里听说我挖河比较卖劲,还听说我以前写嘛写嘛以后,教育局就调我去写。我这人生来就没有留在机关工作的命。上来以后干嘛呢,给学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写讲用材料。把积极分子请上来,座谈,我再编。比方一个小伙子,烧战备砖,你就说他烧砖怎么苦,手上烧出多少燎泡,还要写他烧战备砖那时从窑里看到了五洲四海风云,看到世界革命烈火。纯粹是胡编乱造,这叫嘛玩艺儿呢?我心里这东西憋不住露出来了,教育局的头头就跟我谈,说你啊,工作还不错,但还是要下去锻炼一阵子更好。我心里当然很明白啊,我说我的铺盖卷都卷好了,又回去了。
那阵子农民知道我爱看老书,天天叫我后晌讲一段。我不敢跟他们说《济公传》呀,《薛仁贵征东》蚜,《三侠剑》呀乱七八糟的什么,就变着法把它变成现代的事,每天刚吃完饭,那个炕头啊就围满了,我一开口,有人就给弄热水,还有的打家里带来炒瓜子,实在没瓜子就弄点儿棒子花子炒炒。有的时候讲到半截停场啦,他们就拿一块纸呀给我卷一颗烟。农民非常纯朴,卷完后给你舔好了。他不懂传染病之类的事啊,到那时你就根本不用犹豫,拿过喇叭筒子来就抽。人到那时候,不会有多大上进。我也没书看呀,就马列和毛主席那几本,再有就看《人民日报》。有时候连那个犄角旮旯儿的地方都看了。要不怎么会买《朝霞》、《虹南作战史》那些没劲的书看?精神上真是很饥饿呀,农民也精神饥饿。可是我一跟农民在一块,盘腿上炕一讲,好像互相满足了。这事就有人汇报大队主任那里,主任找我说你讲啥了,我说讲两条路线斗争史啊,你也听听去呀。一天打完草大伙儿在草场上一躺下,我说主任哪您过来。这时他提过来一桶水,人们就像马喝水似的喝了一通,我呢抹抹嘴就开讲。原来,主任他也爱听。后来他就说了,再讲咱就在屋里讲,别上外边讲去啊。那天讲的全是瞎编的,我把那古人都变成现代人了。里边再插上定资派网,再插上地富什么的。说老实话呀,我给他们讲,自己也是个享受,因为我这个人精力特别旺盛,没有发泄的地方啊。
往后村里号召学哲学。你说那时候真是拿农民糟改着玩儿呀,农民知道啥哲学呀!主任学哲学回来了,召集农民传达,怔了半天就是一句话,quot;大伙学大寨,好好干,完了。quot;然后就叫我讲啥是哲学?我说我没改造好。主任说你别扯淡了,快讲讲。我就开讲哲学,可没讲两旬,那底下妇女纳着鞋底子就说,quot;咱不讲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