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陷井中的千军万马
根本无法想象。
举个例子吧。知青得了病才能有资格享受一次quot;病号饭quot;。这quot;病号饭quot;不过是用豆油、葱花和大盐粒子炝锅,再倒进去开水煮一碗汤面。有一次,只剩下一碗quot;病号饭quot;了,两个知青为了争这碗面,一个知青就啐一口唾沫到面里,他想用这办法独吞这碗面,另一个知青马上也啐一口,说:quot;我不嫌你,咱们就一人一半吧!quot;这一碗破面汤,不过是让肚子舒服一点吧。
那儿人的饭食一向很粗。一个馒头半斤重,一个包子三两重,一两个月吃一次猪肉;吃猪肉那天呵--我那时没有照相机,真应该叫你看看那些孩子一张张心花怒放的脸儿!那脸儿才叫漂亮好看呢!没肉吃怎么办?猫肉、兔肉、鸟肉、老鼠肉……有一次我们的拖技机压死一条蛇,大伙就用小刀把蛇切成一断断的。我在地上找到一个破罐头盒,里边放点水,点着树枝,把蛇肉一块块煮了,那滋味真是鲜美极了。回去讲给伙伴们,人人听了都咽口水。
这儿的自然环境还不错。山上是原始森林,地上是quot;水泡子quot;,水草茂盛,一碧千里,非常开阔,绝对没有污染。如果你做旅游者看一看,当然很好。如果叫你像我这样生活八年,恐怕--别说不好听的话--恐怕你早跑回来了吧!
就说天气吧!冬天最冷的时候,耳朵和鼻子冻得quot;邦硬quot;。有时老职工搞个恶作剧,拿起洋镐对知青说:quot;这镐刃上怎么有点甜呢,你舔舔!quot;如果这知青傻冒,一舔,舌头就粘上了。再一拉,舌头准掉一块。这时必须赶快到屋里去,叫别人哈气,帮助quot;哈quot;开。逢到quot;刮烟泡quot;--那种雪后的大风,常常在风口的地方把雪立起三米多高,扰得周天寒彻,漫空迷雾,往往使人迷路。迷路的结果大半是把人冻僵冻死。
我说艰苦,你别以为我们就会喊爹喊妈,叫苦连天。一次我们从山里干活回来,车坏了,徒步走了一百多里路。路上渴急了,大伙就嚼树叶,我忽然看见地上车辙沟里积着一些雨水,便趴下去,挥手轰走水面上的一层小飞虫,去喝雨水。我这个创造发明得到大家一致称赞,大家便都这样喝个痛快。嗓子得到滋润,便又唱歌又呼口号又念语录,一鼓作气回到农场情绪依然十分高涨。
可以说从文革初期到这时,我还没有丝毫的反省意识。
文革初,我们批斗一个老教师。她原先是个老校长,反右时被划为右派,在学校做清洁工。在逼她交待问题时,有些顽皮的同学就叫她大口大口不停地吃大蒜,她说受不了,便叫她搅合鞋油一起吃,再把蘸了稀泥的葡萄叶子塞进她嘴里。那时我们决不会认为是在迫害人,相反觉得我们很英雄,很正义,立场坚定。这便是当时学生们的自我感觉。
在我来支边之前,还参加过动员别人插队支边。记得我们到一个不肯放子女走的quot;钉子户quot;家中做工作。所用的办法是quot;熬鹰quot;,也就是白天黑夜不停地动员,软说硬说,不让他们睡觉,直到把他们熬垮,点头同意了,马上给他们办理户口迁移手续,这法子真有点缺德!记得这家该走的是个女孩子,母女俩住一间平房。我们七八个人都挤在他们家,连水缸边都坐上人了,你一句我一句直到深夜,这母女俩就是不说话,我实在熬不住,不知不觉睡着了,天蒙蒙亮时醒来一看,嗨!被动员的和动员的全睡着了,东倒西歪,一片鼾声,大伙全垮了。当然,最终她们还是被我们征服。但我哪里会多想一想,毛主席的号召既然这么伟大,为什么又要用这强制的手段呢?
有时,没有思想也就没有痛苦。
所以我一直是快乐的,意气风发。
那时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