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3)
惹气。别!哎!做人要图实在,省点精神,莫生闲气!”
果然,浩泉是好样儿的,他冷冷一笑,哼了一声,眼睛盯着碗里慢吞吞地说: “饭是我自己挣来吃的。生别人的闲气,他又不贴我,不蚀本吗?!”
本来,打开的闸门,不把水放平了,关起来是顶费力的。浩泉是扳住了闸门不让关的人。浩林也没有决心关,要关也关不住。这不是几个人的事,不是一个闸口偶然发生的事。
一九六○年春节,正当大家在食堂里每天饱餐四两健康粉过活的时候,范浩泉同邻村的姑娘周吉娣结婚了。新房里该有的东西,应有尽有。没有一件不是浩林经手替他买的。结婚那天还办了两桌酒,那可像天上的月亮,捉到手真不容易。别说菜肴了,拿出那点米来烧饭,就很不简单。范家村上的人啧啧称赞说:“真是个富户!”
有人私下议论:“范浩泉平时屁都不肯丢脱一个,怎么舍得办两桌酒?”
“别奇怪,除了平时节省下来的柴米,没有一样不是官价的。”
“官价不官价,东西总是金贵的。到了他手里,就都成了他的命宝,何必让别人吃!”
“不奇怪,”有人动情地叹气说,“人生一世,究竟只有一次呀!”
周吉娣在地方上也是个有名的能干姑娘,小时候父母双亡,剩下她姐弟两个。所以周吉娣很早就当了一家之主。钱粮进出,人情冷暖,都锻炼出了经验。不但在精神上可以和范浩泉匹敌,而且身材也同范浩泉不相上下,在姑娘队伍里,可算得出类拔萃。两个人真是合适的配偶。
结婚那天晚上,等到闹过新房,亲友邻人退出去以后,两个人还没有上床,周吉娣的头发就被弄得像个乱草窝了。她从台上陪嫁来的镜箱上那面镜子里照见了自己的形象,便红着脸推开了新郎,拉开镜箱抽屉,拿出木梳来梳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开了“金口”说:“喂,给你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周青娣把镜箱最下面一层的抽屉抽出来、在最里面的一格里,捆着一个极小的红绸包。
范浩泉好奇地注视着周吉娣把那红绸包拿出来,放在手心里,郑重其事地轻轻把绸包打开来,刚一露馅,范浩泉就看清楚了,眼睛便朝了天。
周吉娣见他那个样子,以为他不识,便说。“你别看它发黑了,不是铁,是龙洋。”一面说,还把那表层氧化了的银洋轻轻地碰了一下说,“你见过吗?”
范浩泉司空见惯了似的毫不希罕,他点点头说:“是银洋,几块啦?三块……” 他顿了一下,慢吞吞地说,“我还当真有什么宝贝呢。”
周吉娣把嘴一撅说:“你有吗?”
范浩泉却轻蔑地重复说:“有几块啦?三块吗?……”那神态,傲然使新娘再不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