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页
麦翎子将一包热热的猪头肉放在桌上:“黄大伯,这是大鱼孝敬您的。”黄木匠的老脸泛着红红的酒晕说:“还是大鱼好,这孩子好吧?”麦翎子笑了笑:“好。”黄木匠然后就撕一块肉,鼓嘴大嚼而笑。灯影里的黄木匠猪肝色的老脸沁出油汗来,索性敞开衣襟,露出黑扎扎的毛胸。麦翎子抓起炕上的一把芭蕉扇子给黄木匠扇着风,说:“大鱼让俺来找您有事儿,他说给你找个挣钱的活儿成不?”黄木匠眯起眼,晃晃瘦削的肩脚说:“船比鱼都多。还挣个鸟钱!”麦翎子笑说:“不是打鱼,是拿船到海那边运点货。”黄木匠瞪起眼问:“啥货?”麦翎子说;”是书,夜里走明早上就能回!”黄木匠哼一声说:“运书?那来回还不够柴油钱呢!”麦翎子说:“能挣一千块呢。”黄木匠摇摇头说:“别听大鱼瞎白话,俺了解他,他涮你行涮俺还毛嫩呢!”麦翎子认真地说:“您不答应?”黄木匠喝了一口酒,笑道:“翎子,你还当真啦?俺能不去?大鱼这孩子的忙俺是要帮的。”麦翎子笑了:“这就好。”黄木匠抹了抹油嘴说:“俺去海边弄船,你先找大鱼等着。”说着弯着腰走出了院子。黄木匠打了一个口哨,躲在屋檐下的那只鹞鹰飞出来跟着他走了。
这时候月亮出来了,月亮像一条昏头昏脑的娃娃鱼在云彩里游动。麦翎子抬脸望着月盘子,感觉月亮的背面一定很冷。快到书屋时,麦翎子碰到墙角一个编织得粗糙的蛛蜘网。细密的网丝粘在麦翎子的面颊上,痒兮兮的。麦翎子拿手胡拉着脸颊进了书屋,发现大鱼正趴在桌上写日记。自从大鱼出狱后一直写日记,他是这个小村唯一写日记的人。麦翎子发觉书桌上又多了一本余秋雨著的。麦翎子悄悄走到大鱼身后,轻轻将摘落下来的蜘蛛网抹在大鱼的后背上。大鱼十分专注地写着,鼻孔一张一合,脑袋上流下汗水,写不下去的时候,他就边吸烟边作虔诚的默想。麦翎子看着他如何往笔记本上搬弄思想。麦翎子的目光移到本上,十分欣喜地读到这样一段话:
“我是一棵孤立的树,独自地自我封闭着,自我挣扎着。指向天空,却不曾投下一些阴影,只有雪莲湾的红雀在我的枝上筑巢。”
大鱼实在想不出词来,就又从抽屉里翻出书来抄了两句。然后默念一遍:“生命至尊之神,教我与美德认识,教我与至善结缘,救我于浮华、虚荣之中,让一切无聊下贱的东西脱离于我,让我的心神得以安宁,让我的德性更加纯净,让福祉和幸运伴我始终——”他双眼微微一闭,随之呼出一口气,现出俗人读不懂的高雅乐趣。
在大鱼身边站久了,麦翎子时常闻到一股怪味。是鱼腥味吗?麦翎子觉得不是。那是啥味道呢?麦翎子受不住了,就转过身来说:“不得了啊不得了,大鱼哥有这么好的文才呢。”大鱼哆嗦了一下,忙用纸将那本书盖上,笑呵呵地说:“中国字真是奥妙无穷,拼拼凑凑就来思想。人不能没思想哩。”麦翎子想,俺不忍心戳破你的花招儿就是了,抄别人的东西那叫思想?同时麦翎子又为大鱼的治学精神感动了,她觉得大鱼经历了与珍子的生死恋情之后,将人生悟得挺透,会悟,等于会活。麦翎子夸得大鱼又乱了性子,他津津有味地给麦翎子念他的日记。
麦翎子赶紧转了话题:“大鱼哥,书商老赖取书来了么?”大鱼说:“你去找黄木匠的空儿,那家伙就将书拉走了。喂,黄木匠同意了吗?”麦翎子说:“俺们有亲戚,他能不答应?”大鱼笑了。麦翎子想起什么来说:“听你将老赖说得挺神,真想见识见识。”大鱼说:“下回再说,那家伙俗不可耐,没啥文化。就他妈胆子大,这年头胆子大的都发啦!那家伙活得滋润,看不出哪天他能倒运。”麦翎子说:“你别咒人家,要不有人说同行是冤家呢!”大鱼笑了:“你看俺是小肚鸡肠的人么?”麦翎子忍不住抿着嘴笑。大鱼又说:“不过人心难测,不算计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