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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他的内脏还是那么透明。骨头、肠子、肝、胃和肺有清晰可见。她说:“俺有样东西给你,算我给您的礼物。”麦兰子说着将烟斗递给疙瘩爷。疙瘩爷接过烟斗细细端详了一阵,眼睛亮了:“这是大雄让你给俺的,对不?”麦兰子点头笑了:“是他同意给你的。”疙瘩爷笑了笑,将烟斗往鞋底敲打几下,放在嘴边吹吹,塞上老烟叶子,点燃,放在嘴边极有滋味地咂吧一下。这时偏近正午了,麦兰子问疙瘩爷:“二雄的孩子过满月,您是不是来一段家庭皮影戏呢?”疙瘩爷咂吧着烟斗说:“是啊,都安排好了,来一段儿乐和乐和,不过那得晚上才能演啊!”老河口涨潮了,渔船慢慢颠来。疙瘩爷站起身,“呔”了一声,将一张旧网抖得啷啷直响。老头的脚下摇着一条黑沉沉的影子。
雪莲湾的夜晚很凉爽,就是蚊虫多了些。天黑不久,麦兰子就去了二雄的家。麦兰子赶到二雄家时院子里有了好多人。疙瘩爷来了,正忙着调大弦,见了麦兰子就让二雄媳妇给麦兰子搬凳子,递烟送茶的。麦兰子悄悄在一个角落里坐下来。这时院中央堆了一团辣蓼草,由二雄点燃熏蚊虫。烟顺风飘过来,麦兰子感到一股清香味。这时麦兰子看见大雄和一些村民们都来了。疙瘩爷调完大弦,佝着腰走到大雄跟前:“大雄,你来啦?你的枣木烟斗俺可收下了。”大雄笑了笑。疙瘩爷呵呵地笑了,就去平房的玻璃窗子前布置影儿人。玻璃窗子被二雄媳妇擦得锃亮,今晚幕后耍影人的就是二雄了。二雄从村里请了个村妇跟他主唱,疙瘩爷拉大弦,四喜配合打竹板,还有人帮着幕后拉线。雪莲湾有好多人家喜欢唱皮影戏,富裕时唱,穷困时也唱过。他们比较拿手的有《挖叹沟》、《赶船劝佛教》、《送夫参军》、《配婚记》等传统节目。
麦兰子朝众人报告说:“今晚的曲目是《赶船劝佛教》。”疙瘩爷知道这是搞战时期尖兵剧编排的节目,流传下来了。疙瘩爷出海就爱吼几嗓子《赶船劝佛教》。剧情大意是冀东渤海边王少安夫妇信迷信参加了大佛教,不积极抗日,不断花钱向大佛教买福,家境日益贫寒,经党的特派员劝说,夫妇觉醒离开大佛教,投入抗战斗争。麦兰子对这个剧情不感兴趣,可很爱听故乡的皮影调子。很快就开始了,疙瘩爷的大弦几乎将人心拉碎了。二雄的唱腔极为高亢。疙瘩爷眼皮叠合起来,拉弦时身心便陶醉过去,瘦长的身子一摇一摆的。特别是那双斑竹节般的手臂,使麦兰子联想了到了“落魂天”。剧情推到高潮处,二雄双手掐住脖子哑了声唱,众人一片喝彩。疙瘩爷摇头咂舌地说:“没劲儿,欠火候。”在间歇的当儿,他伸手捅了捅二雄,就将大弦让给二雄:“你小子发声太低。”他自己站起来双手掐住脖子吼唱起来,音腔暗哑而雄厚,像吞了酒,热辣辣的一直烧到人心底,将众人的情绪引逗起来。麦兰子看见疙瘩爷掐嗓唱戏的姿式很丑,显得比门口的老树还要苍老。麦兰子忽然想起疙瘩爷泥铺悬挂的网,觉得他就在网里唱戏,像在挣扎,像在发泄。一种复杂的情感涌上来,使麦兰子心里有些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