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尽尽
孝心,二来让老人家呼吸几口新鲜空气。这些年老娘跟我
在城里,整天吃水泥面儿啦!我死后,就让我的一个近房侄
子替我送终。振涛,那天你说过替我赡养老娘,我真是从心
眼里感激。可是咱们这种当干部的人,有那份心也没那份
力呀!你说说,你帮你义父干什么啦?振涛老弟,老天要是
多给我一些时间,我就帮着骆驼村办点实事,比如安上电,
上个红果罐头厂啥的。我总觉得对不住他们。手术回来
后,当我知道郭老顺支书受伤后,我真是觉得我有罪。
在位的时候,我欠别人的大多了。当官时,咱没捞钱,
所以说也没啥资本,就想着死后把尸体捐给医疗部门,还有
我的眼角膜,捐给郭老顺支书,让他的眼睛重新亮起来。只
要他活着,我就能借他的眼睛看见北龙的变化。前人铺路,
后人乘凉,北龙这条巨龙,一定会在明天腾飞起来。
振涛,你小子别胡来,我高焕章看得见!
涌上心头的是复杂而难受的滋味,可赵振涛读着读着,这种感觉就慢慢消失了,很快变成对高焕章的敬畏。字里行间隐含着张扬着生命的诗意和激情。也许世界上活得最苦的就是这一类人,既想帮助别人,还想拯救自己。其实呢,帮助不了别人也拯救不了自己。赵振涛仿佛看见一个高尚的灵魂,以膜拜的姿势,在天堂与地狱衔接的门槛上匍匐着,匍匐着——
赵振涛感到从没有过的寂寞,他把高焕章的信收起来,默默地打量着宽大而空寂的办公室。
从首都机场把孟瑶接回来,赵振涛就想好好陪陪她,让她看看北龙的山、北龙的海和北龙的大平原,这也许这会冲淡一些做母亲的内心的创痛。然而孟瑶并不想在北龙过多地停留。孟瑶自从在机场见到赵振涛,扑在他的怀里哭了一阵,后来就不哭了。她闭着眼睛,把哽咽中一次次涌上来的眼泪,又一次次地咽回肚里。回到北龙,孟瑶要抱走男男的骨灰,赵老巩死活不依,老人说男男是俺们赵家的后人,她的骨灰应该安放在蟹湾公墓的赵家坟地里。孟瑶到公墓给男男做了祭礼,她在女儿的墓碑前久久地坐着,时不时把脸贴在冰凉的石碑上,哺哺地对女儿说着什么,赵振涛一句也没有听懂。赵振涛受不了这个场面,就走到公墓的围墙外面,把脸扭向一边。孟瑶没有去看北龙港,她说她恨北龙港,是它夺走了她的女儿,还是它夺走了丈夫的魂魄。她回到北龙,静静地坐着,像木头人一样坐着,神情有些恍惚。到了第二天,孟瑶就把赵振涛叫到了跟前,说:“振涛,我们正式谈谈吧!”
赵振涛说:“好,你该说话啦,你不说话,我心里就发慌!”
孟瑶的眼圈是黑的,眼睛也是黑的,眼睛好像两条水中的黑鱼。她说:“男男走了,可我们还得活着。”
“是活着,还得更好地活着。”赵振涛说。
孟瑶脸部和眼神是极严肃的,嘴唇在微微颤抖:“过去,我们争吵的是一些无聊的东酉,今天我要跟你谈些实际的。我回国前,给爸爸妈妈通了电话,告诉他们我不回国啦,他们不支持我的选择。他们无法阻止我,现在就看你的意见啦。”
赵振诗愣愣地问:“孟瑶,为什么?”
孟瑶说:“就是为了活得更好!更自由!”
赵振涛坐不住了,激愤地说:“我不明白,国外就好吗,就自由吗?我看你被他们毒化啦!”
孟瑶说:“好和自由,都是个感觉,你感觉好就是好。我不强求你,你若是心中还有我,就跟我到澳洲去,我们重新开始。你若舍不得北龙,你就留下来!我们从此分手!”
赵振涛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