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滑稽的事。我见到寺庙里烧香跪拜喃喃呐呐口念南无阿弥陀佛的老头老太婆，总有一种怜悯。这种怜悯和同情两者应该说相去甚远。如果用语言来表达我这种直感，大抵是，啊！可怜的人，他们可怜，他们衰老，他们那点微不足道的愿望也难以实现的时候，他们就祷告，好求得这意愿在心里实现，如此而已。我不能接受一个正当壮年的男人或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也祷告。偶尔从这样年轻的香客嘴里听到南无阿弥陀佛我就想笑，并且带有明显的恶意。我不能理解一个人正当盛年，也作这种蠢事，但我竟然祈祷了，还十分虔诚，纯然发自内心。命运就这样坚硬，人却这般软弱，在厄运面前人什么都不是。

    我在等待死刑的判决时就处在这样一种什么都不是的境地，望着窗外秋天的阳光，心里默念南无阿弥陀佛。

    我这老同学等不及，敲开了暗房的门，我弟弟跟了进去，他随后又被赶了出来，只好守在出片子的窗口。一会儿，我这老同学也出来了，也到窗口去等候。他们把对死囚的关心放到对他的判决书上。这比喻也不恰当。我望着他们进出，像一个无什关系的旁观者，只心中守护着那句反反复复默念着的南无阿弥陀佛。后来，我突然听见他们惊叫起来：

    quot;怎么？quot;

    quot;没有？quot;

    quot;再查查看！quot;

    quot;下午只有这一张侧位胸片。quot;暗房里的回答没好气。

    他们俩用架子夹着片于，举起来看，技师也从暗房里出来，看了一眼，随便又说了句什么，就不再理会他们了。

    佛说欢喜。佛说欢喜是最先替代那南无阿弥陀佛的字句的，然后便成为皆大欢喜这更为普遍的表达。这是我摆脱绝境后最初的心态，也是最实在的幸福。我受到了佛的关照，奇迹就这样出现了。但我还只是窃喜，不敢贸然坦露。

    我还不放心，捏着湿的片子又去戴眼镜的主任那里验证。

    他看了片子，做了个非常戏剧化的动作，双臂扬起，说：

    quot;这不很好吗？quot;

    quot;还需不需要做？quot;我问的是那断层照相。quot;还需要做什么？quot;他呵斥我，他是救人性命的，他有这样的权利。

    他又叫我站到一架有投影屏的爱克司光透视机前，叫我深呼吸，叫我吐气，叫我转身，左转，右转。

    quot;你自己都可以看见。quot;他指着影屏说，quot;你看，你看。quot;

    事实上我什么都没看清，我头脑里一团浆糊，只看见明明暗暗的影屏上一副胸骨架子。

    quot;这不什么都没有？quot;他大声呵斥，仿佛我故意同他捣蛋。

    quot;可那些胸片上又怎么解释？quot;我止不住还问。

    quot;没有就是没有了，消失了。还怎么解释？感冒、肺炎，都可能引起阴影，好了，就消失了。quot;

    我只是没有问心境，心境会不会引起阴影？

    quot;好好活着吧，年轻人。quot;他扭转靠椅，对我不再理会。

    可不是，我好比检了一条新的生命，比新生的婴儿还年轻。

    我弟弟骑着自行车赶紧走了，他本来还有个会。

    这阳光也重新属于我，归我享受，我同我这位同学干脆在草坪边上的椅子上坐下，开始讨论起命运，人的命运又总是在用不着讨论的时候才加以讨论。

    quot;生命就是种奇妙的东西。quot;他说，quot;一个纯粹偶然的现象，染色体和染色体的排列有多少可能，可以计算。但这一个特定的机会，落在那一个胚胎上，能预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