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说这个瓶子装的是蓝墨水还是红墨水?”
“当然是蓝墨水,”公鸡说。
“不对,也许它既不是红颜色的,也不是蓝颜色的。它只不过是种谁也不知道的什么颜色。可是由于我们见到这种色时,大家都说它是蓝的,实际上我所看到的和你所看到的那个瓶子的颜色,双方是无法沟通的。只不过,由于共同的语言,从你童年起,当引起你这种印象的时候,人们总称之为蓝颜色,于是你就也把你所得到的这种印象的颜色也称之为蓝颜色,可它究竟是什么颜色,谁也无从知道。”
公鸡沉思了一会儿说:“这就是说,这墨水瓶子和墨水的颜色,实际上是不可知的。仅仅是由于语言的关系,给了它一个大家所通用的词,才把各自的认识,通过这个词沟通起来。这不就是不可知论吗?这应该是一个哲学问题。”
快快说:“不,这同时也是一个科学问题。”
他们沉默了。
“听,贝多芬的D大调!”公鸡说。
收音机里正播送贝多芬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快快把旋钮转到了最大音量,他们便立刻淹没在音乐的洪流中。琴弦上那个热情的主题在各种器乐的交响中,痛苦地、执拗地重复着……快快家有一部留声机,他们经常放的就是这个D大调。公鸡说,那套唱片已经磨损得失去了光泽,可唱针的沙沙作响却湮灭不了这股音响的洪流。墨水瓶子的争论唤起了那种怀疑的痛苦之后,从收音机里又听到了这个熟悉的旋律,它在你的心上敲打着,搏击着;它询问,它追求,它要在否定之后去重新达到肯定,这是怀疑的苦恼和将要获得的自信的甘甜之间的搏斗;它在你心上敲打着,搏击着,它震撼着你的灵魂,那个热情的主题,要证实自身的价值;就是它,就是这个逐渐强大的旋律!我同意公鸡的话,这个旋律就是快快,快快离开了人世,可贝多芬的这个主题却是不朽的……
快快和公鸡他们就这样走过了自己的少年时代。在科学上如同在爱情上一样,探索着那不可知的领域。但是爱情毕竟更容易感知,公鸡朦朦胧胧地爱上了肖玲。公鸡高中毕业那年,肖玲正初中毕业,女孩子在爱情上比男孩子成熟的要早。他们的爱情可以追溯到一九五七年那个新年晚会上。
肖玲的话
我那次就爱上你了?你真坏!我对你那时候还没一点印象,我根本没有注意到你!新年晚会上,罗老师扮的新年老人多逗。棉花做的那么大的胡子,戴着一顶尖尖的老高老高的帽子,还贴了好多飘带,红、黄、蓝、绿各种颜色的彩带一直拖到地上。他走进礼堂的时候,同学们都一起叫呀,笑呀,那时候我哪里注意到你了?我根本没有注意到你。他从礼堂门口进来,径直走上舞台说:“同学们,我给你们带来了新年礼物。我祝福你们又长大了一岁,可我只是更老了,但我并不悲哀,我希望看到你们快快长大,将来为人民做出贡献,你们之中将会出现科学家、音乐家、文学家,也许会有同学成为奥林匹克运动会上未来的冠军,还会有许许多多的先进工作者,出席全国的群英大会。那时候,我就是再衰老,我心里也是高兴的呀!你们说不是这样吗?”你看多逗!大家都猜是谁?可当时谁也猜不出来。他把嗓子压得那么低,后来他把胡子一除,摘下帽子,嗬!你瞧大家那个热闹的劲呀!都喊:“罗成老师!罗成老师!”这小老头多有意思,真是个老小孩子。
那时候我才没有注意到你呢!我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后来音乐开始了,新年舞会多热闹呀!唉,我真希望再过一个那样的新年。可以后,在大学里这些年,却再也没有这样的舞会了。你说,是我叫你跳的?你这个人真赖皮!明明是大个子,你们班的文娱委员走到我跟前来说:“你为什么不带他跳一个呢?他也想学跳舞。”他就把你推到我跟前。我说:“好吧,我教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