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个上了年纪的丙崽?
这个白痴现在一直在威吓我,今我不断反省我是不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丙崽。这个毒不死的废物,一直用两句简单的语言(态度)在处世混世,被人嘲弄,而他们存在却又嘲弄了整个鸡头寨以至鸡尾寨。我仿佛嗅到了那股发臭的空气。悲哉!
你画出了丙崽,帮我提高了警惕,首先是警惕我自己。你这个丙崽和阿Q似乎有某种血缘关系。凡中国的土特产,自然有些共同点;我们不必为此去做什么考证。丙崽当然不是阿Q。这个怪物更可怕,他看来最容易对付,实际你无法对付他。即使那次天不打雷,拿他的脑袋祭了神,他的鬼魂仍然会在山林间徘徊。
“爸爸,爸爸!”
“X妈妈,X妈妈!”
一卑一亢,一个乞怜一个蔑视,态度倒是鲜明,却再也没有别的语言,别的态度。不被别人欺负便欺负人,只是短缺平等,这也算是一种华夏文化吗?
正是:真事荒诞得十分出奇,怪事又真实得十分确凿。我越来越感觉在真实与荒涎之间难于画出界限。
你的寻根,得到了成果。你对根并未预先决定褒或贬,而是找出来让大家思考,这比简单地进行褒贬有意义得多。这种中国的历史产物永远也不能从地球上悄悄抹掉;相反,从人类多元的文化结构看,中国作家有责任把自己的根挖掘出来,正视它们的特色,既不迷信瞎吹,也不盲目护短。长就是长,短就是短。我赞成你严格冷峻的对待事物的态度。
的份量很大,可以说它是神话或史诗。如果给它戴帽子,说它是现实主义或象征主义,或二者的结合,都无不可。它里面包括了好几个几乎都不是 “正面”的因而难以赞扬的典型,的确又都是典型。丙崽那个怪物,它会引起一些什么样的议论,我无法猜想。我只知道,谁也无法取消他的存在。可怕的就是这一点,他还要存在下去,至少还要存在一个时期。
《归去来》和《蓝盖子》都是独具眼光独具风格的艺术珍品,我的玩味不能在这里细说了。
极希望有一个时间能见面详谈。我没公开写文章,其实,几年来,我的着力点之一,也是在寻根。可怜得很,我不能象你那样,直接去研究生活。我只能倚仗书,可是,书也没有你读得多。可能只有这一点,对我们自己的问题在没清楚之前不服输,是和你一样的。
专问近好。
一九八五年七月二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