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夭折(4)
元给他的青春萌动跟诗意感受。
在他的生命之中,只有两个妹子是重要的,一个来自血缘之亲,一个来自性别之亲。
小二就在明明暗暗的灯火中走到了那个巷口。他站住了,因为上次走到这个地方,徐元元叫他站住;因为从这个位置,可以眺望徐家的窗口。
那窗口亮着灯,像张望的瞳仁。
小二站了很久,一直没有看到窗口上飘过人影。后来他转过身,朝家里走去。他走回去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但是姐姐还没有回来。他的战斗英雄的爸爸跟害怕蚊子的妈妈已经睡着了。他洗了脸,漱了口,把灯绳一扯,上床睡觉。不知什么时候,姐姐回来了,在他对面的床上躺下来。姐姐的响动惊醒了他。他轻声问:几点了?姐姐嘘了一声,让他闭嘴。但他还是呢喃了一句:“游马路去了吧,你?”小二跟师傅王胖子把一锅粗工序的试制药液抬到零下四十度的冷库底下去。王胖子左右看看,没有闲人,顺手牵羊又拿了盒三鲜肠藏在棉袄里头。这出口的美味王胖子师傅代表中国人民不知尝过了多少遍,只有小二晓得,但小二不会同别人讲。冷库的天花板下头走着许多弯七拐八的管道,皆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工人下去,要穿志愿军在朝鲜战场穿的为了怕棉花乱走踩了许多竖条的那种棉袄,笨得像是企鹅。小二记得王胖子师傅跟廖师傅闲聊天时说过,冷冻车间曾有对男女上班时候没地方偷情,居然跑到冷库下头来苟且。“鸡巴未必不冻成冰棍嗳?”王胖子师傅说,一脸匪夷所思。解放前父母生过八个崽女的廖师傅于是笑出一脸波浪:“有狠,有干劲,佩服!”廖师傅的老婆是吉首乡下的,小二见过,她来探亲,在厂招待所住了上十天。廖师傅还带着她到飞机场去看过露天电影。人长得奇丑,朝天鼻,麻子脸,一口龅牙。廖师傅跟王胖子师傅说:“找老婆就是要找丑的,放得心,不会偷人。”王胖子师傅说:“你这是吃蚌壳肉讲逼话,未必长得丑就不偷人嗳?”说得廖师傅半天没做声,脸上慢慢有思想包袱越来越重的模样。廖师傅跟人坐在一起聊天,必是讲男女之事,一讲男女之事,必是笑出一脸波浪,很少有思想包袱很重的模样。后来他找武支书,要求把老婆调到厂里“五七”车间来。“五七”车间就是家属车间,做些把死猪炼工业油或是清洗冷藏车皮的杂事。武支书说,发神经吧?你老婆是农村的,户口都没有,怎么调?武支书说,就是调来了,一时三刻也没有房子。你看人家施技师,老婆调来了,半年多都没地方住。你有探亲假啊。廖师傅说,我长期不在家里,万一我老婆忍不住了要来偷人哪个负责?武支书说,哪个偷人?你老婆?莫开国际玩笑吧我的同志,你老婆不会偷人,只会吓人,我的同志哎。
小二跟王胖子师傅从冷库上来,盛夏的阳光刺得眼睛半天睁不开。小二一边说刚刚他妈的还在西伯利亚,现在就到了赤道,一边忙不赢地脱棉袄。走到试制组,看到张翠英跟五八年的郭兰英在说话。
“那是的,那还是要去看看,遭孽啊。”五八年的郭兰英说。
“唉,也是自作孽噻。”张翠英叹口气就往外走,回头又补了一句,“我去买两斤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