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断万茎须’的时候呐!”
“功底,总要见功底嘛……”张化德老师喃喃道。悬起的斗笔始终落不下来。
哀乐一直在那里荡气回肠。大家也都眼巴巴地等副局长的到来。
副局长在电话里说“就来”,却迟迟不见人影。然而癫子倒是又踅到学校里头来了。
“天……呐……”
“走开!”戴大爹嘘她,“走开——哎!”手里拿着半截未刨干净皮的丝瓜。
自然并不凌厉地逼拢去。
“天……呐……”
这喊声和那呜呜的哀乐羼杂混织,于是在这学校的空气里泛起颤动。而且因为有南风,当然不免就有浓浓橡胶的臭味。泡桐树汪汪的绿;夹竹桃花在今日的红,在人眼中的红,怕是伤心的红了。整个校园里的气氛是特殊的,不可言传的。
“死了什么人?”走校门口过身的一个女青年,提了个菜篮子问戴大爹,口气木木的。
“什么人?——胥老师。几多好的一个人!”
“哦。”那女子淡淡应了一声,便走了。这女子好面熟,然而戴大爹想不起来,自然不晓得她叫做王瑞霞。
曾懿民校长在人群里被一个满脑壳大汗的家长找了出来。
“校长,”在稍稍僻静一点的地方,那个家长声音好大地说,“我的女儿昨天,出走呐!”
“什么?怎么一回事?你慢慢讲。”
“昨天她下午回来就哭。说是什么信被人拆开了,拆过两次信了……我当时也没留意。后来吃晚饭喊她,就,就,不见了。到她房里,衣箱子也,也,打开了。呜……”
便弯下腰鸣鸣地哭起来。
“莫急,莫急。”话固然这么讲。然而校长老曾,额头上也细细密密渗出汗粒来了。“走,我们打电话给派出所去!”
“打过了,我打,打过了,呜……怎么得了!”
曾懿民校长的方寸,似乎也叫这家长的哭啼搅乱了。“是啊是啊,怎么得了。”他低低地含含糊糊地说。而且记起来两年前他当教导主任的那个学校发生的一件事情:一个女学生离家出走,在杭州投了西湖……
邹汝荣在人群里钻来钻去,一手拿着本子,一手夹着笔,这自然是积年的习惯了。
“disgusting!(讨厌)”章建军鄙夷地说,冲着她那充分发福了的背影。
“这种时候,”他对身边的马子清老师说:“居然她还要记什么鬼名字!”
哀乐在那里呜呜地飘荡。副局长终于匆匆忙忙赶到了。
于是追悼会开了场。
从礼堂天窗里斜射进来的太阳的光柱里,马子清老师的眼睛显出额外的亮。似乎一切皆映入他那亮亮的深邃的瞳孔里了。
(原栽《人民文学》1985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