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影子(上)
任何一个人,因为连时代都发起了莫名其妙的商业高烧。
那以后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我闭门不出,羞于见人。我想让别人并且也想让自己淡忘这段经历。后来我慢慢恢复写作。起初是一些小品,后来是一些小说,一半的原因是谋一口鸟食,另一半的原因是收集一点尊严。在这期间我学会了搓麻将。事实上我会的只是麻将中最简单的一种叫做推倒和的玩法,不需要什么智力,几乎全凭手气。在我刚学的时候老是赢,学会了以后却时常输。这让我觉得人是有一种运的,比方老是输也是一种运。我觉得我对麻将着迷,就是我不太服这种运。人同运对抗就是悲剧———至今这悲剧还在继续演绎。不过说来说去这毕竟只是输赢的悲剧。
戴进是我前年在牌桌上认识的。我的一位朋友是长沙黄泥街的大书商,数年前给我出过一本薄薄的文人漫画集。此人姓瞿,时常打电话来叫我到他家里去玩。除了搓麻将,还有一个目的就是顺便从我口中了解我所认识的作家朋友现在手头有些什么稿子。有一回三缺一,他就把戴进叫来了。我对戴进印象蛮好,这是因为他打牌时输赢都处之泰然,一副内力很足的样子。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非常独特的细节让我很是欣赏。就是说他不是一个抽烟的人,却喜欢从主人处讨一根烟,斜斜地叼在嘴角,从头一牌直到最后一牌,都保持这种似是而非的抽烟的姿势。我欣赏这种姿势是因为我觉得这姿势隐隐含得有一种人生的象征。譬如打牌,你可以天天打,但你却可以站在输赢之外———就好像你始终叼着烟,却一直在云里雾里的烟瘾之外。这种象征,我琢磨来琢磨去,最后觉得其实就是自我控制的意味。说老实话,我打牌是非常急躁的,输赢都很有情绪。然而这个叫戴进的人对此却是一种局外人的态度。在牌桌上,可以说这是非常奇怪的态度。后来我们经常在一起打牌。他在牌桌上的姿势使我完全料想不到他日后的那样一种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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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园公司把赚到手的五百万作为定金打到澄迈两个月以后形势发生了谁也料想不到的变化。在两个月之中,有好几家实力巨大的房地产公司来找他们,要求转让那块土地,有一个公司的出价是2000万,另一家公司听说了这个价以后开口就在那个价上增加八百万。就是说桃园公司这时只要出手,就轻而易举地制造了500万在一个月之间变成2800万的神话。马高鼻尖上冒着幸福的汗,一连说了四五声真他妈的真他妈的!另两位也说了些完全是辞不达意的话,来表达内心无限的亢奋。但是三个人冷静下来又觉得这块地的地价正在日日飞升,现在就把这个聚宝盆扔出去还为时过早。再忍两个月吧。再忍两个月我们就发大财啦!然而根本不要再等两个月,一个月之后中央下来了大杀泡沫经济的强硬红头文件,各银行限期收贷,房地产全面整顿,海南的房价地价一夜之间骤然退潮。那些早些天还缠着桃园公司从他们手中要那块地的巨大的房地产公司的人以及夹着意大利真皮包开着林肯或绅宝车不断窜来的炒家们连鬼影子都见不着了。这时马高的鼻尖上的汗就一丝一毫也不能代表幸福了。赶快脱手,戴进说,愈快愈好!孟东升跳上那辆二手的黑色丰田3.0连边门都没有关紧就朝澄迈疯了一般地驶去,一面开车一面神神叨叨地呢喃着:白花花的银子眼看着变成了水呵……4
93年岁末他们回到了长沙。认识他们的人从他们的变得黑黑的脸膛上看到了一种沧桑感和疲惫感。反过来,他们看到他们从前交往的同事和朋友,看到他们脸上的庸常、漠然、没有变化以及随遇而安,就有一种曾经沧海的英雄慨叹。不管怎么说,有一种那样的大起大落的人生经历的人和没有那样的经历的人是完全不同的,别说是观念不同,处世态度不同,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不同。举例而言,我第一次在瞿老板家里见到戴进,就觉得他的表情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