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小夜曲
“你还没睡觉?在哪个鬼地方啊?”我说。
“还有哪里,酒吧嘛,在新疆村这边。他妈的又喝多啦。”
“过来吧。”
“过哪里来?”
“上回我们喝醉了的‘60年代’啊。”
“呆着吧,半小时之内到。”
我精神为之一凛。一个孤独的人是醉不了的,再加一个就不成问题了。那天晚上我和呆瓜醉得真痛快。我瞥了一下靠近小舞台边上的那张长条凳,要不了多久我就会斜躺在它的上头了。那是异乡人的周末之夜的最好归宿。
苹果的笑声从我身后传来,她正在同四五个男人一起猜拳喝令,她赢了,看着他们莫奈何地仰脖子喝干杯子里的酒,显得快意无比。眉儿在另一桌,在一个中年男人的怀抱中抽烟,脸很模糊,身体却很明白。我环顾四周,没有看到藤子,同时也没有看到那个像日本人或韩国人的男子。什么时候,他们像烟一样消失了呢?
玻璃转门外边是空寂的北京的夜,有故事在睡眠之内或睡眠之外,正如同有晨星在云朵之内或云朵之外。
一辆红色的捷达出租车疾驰而来,在“60年代”门口嘎然而止。转门痉挛般地转动之后,呆瓜的脸带着黎明的毫光出现在我眼前。在他身后,跟着一位年轻的姑娘。两个人的步子都显得有些轻漂,像是地上铺满了棉絮一样。
“你们自己,”呆瓜打了个长长的呃逆,“互相介绍吧。”
那两张高脚吧凳消失在他们的重重的屁股下面。
“嗨,”那姑娘伸出一只手来,“我叫宋晶晶。”
我也把手伸过去,自我介绍了,但我仍然有点意外。那天晚上呆瓜的故事里,她是一位转过背离开我期望的故事结局的人物,现在她又回过头来了?
我朝呆瓜看了一眼,我的目光里有这是怎么回事的意思。
呆瓜一笑,把宋晶晶揽过来,“我的小笨蛋。”他得意地说。
“你才是笨蛋呢。”宋晶晶娇嗔地点了一下他的额头。
“戏剧性太强了,”我说,“简直――”
“匪夷所思吧?”呆瓜仍是得意。
“匪夷所思。”
“你们讲什么呵,”宋晶晶说,“我一点也听不明白。”
“你不应当明白所有的事,”呆瓜摸出AB牌的烟斗来,“那样你太辛苦了我的小笨蛋。”
“你才是笨蛋呢。”
“对,我是笨蛋,头号笨蛋,这下子满意了吧。”
“你要说你是头号坏蛋我才满意。”
“好好好,头号坏蛋,我是头号坏蛋。满意了?”
“你坏,你真地坏。”
呆瓜哈哈哈哈大笑一阵,然后就叫人来酒,“白兰地!”
“英雄所见略同。”我拍了一下巴掌。
“不醉不罢休?”呆瓜说。
“不醉不罢休。”我说。
“我要抬两个男人回家啊,”宋晶晶叫起来,“那我不干!”
“要你抬干嘛?”呆瓜说,“你也一起醉倒。”
呆瓜来了我就不寂寞了。虽然他们两位你逗我我逗你快活得与我无干,但我毕竟受到了感染。我不再去揣度他们之间到底又发生了什么故事——那才是真正与我无干。看得出呆瓜已是彻底征服了宋晶晶。这个过程迟早有一天呆瓜会跟我讲起。即使他不愿单独同我讲,他也会写成小说讲给无数的人听。
落地玻璃的窗外天色已明,但我一点睡意也没有。我只惟愿醉倒。我不想有思想,也不想有感觉,除了酒精,我什么都不需要。
我脚下的大地开始有些摇晃了。
这时候酒吧里可能没有什么人了。我感到背后有一阵风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