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百合的春天
,她已经盘下那家加油站旁边的小饭铺了。她说:“正在重新装修。当然很简单,但是我要把它弄得很干净。那饭铺太脏了,以前的老板一点都不讲整洁,到处是油腻腻的,黑乎乎的,怎么会留得住客人呢?师傅我也请好了,是从我的老家请来的,专门做我的家乡菜。我的父母这回知道我在开饭铺了,他们好高兴呵,对乡亲们说:我的妹子在S市里,一个人开了饭铺呢!他们说这话的时候,就好像第一回尝到了做人的尊严一样。真有意思。”
小梅喜形于色的样子,把我也感染了。我说假如你还差钱的话,我借给你。小梅说:“不用,不用,够了,谢谢大哥,你已经对我够好了。”
我问她,既然已经盘下饭铺了,为什么还在广福做呢。她说装修要十来天,这十来天她不能浪费掉,这是她最后做桑拿妹的时间。“能多挣点钱,就多挣一点吧。”她这样解释。
我说:“那我下回来,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小梅说:“你愿意见到我,随时都可以见到,只是不再会在这个地方了。”
小梅又说:“终于要结束这种见不得人的日子了,我真的高兴。”
我说我也为你高兴。我说一个好姑娘,是不应当从事这种职业的。
小梅叹了一口气,说:“人走上这条道,也是没有办法呵。谁不想生活得好,生活得扬眉吐气呢?”
“大哥,你明天就走了吧?”小梅问我。我点了点头。小梅就说:“来,大哥,你躺着,我最后为你做一次,让你舒服、高兴。”
这一次,我和小梅说了好久的话。谈的几乎都是她的未来。我说你挣了钱,找一个好男人做老公吧。你会找得到的。她说她现在根本不打算考虑这个问题。她挣了钱,先要把两个弟弟培养上大学,然后还要把父母接到城里头来住,将来,她要买一套房子,和父母住在一起,他们在乡下辛苦了大半辈子,她要让他们晚年享享女儿的福。“那时候,”小梅说,“我再嫁个男人。嫁个老实的、对我和我父母都很好的男人。”
离开桑拿中心的时候,我叫小梅留下了她的小饭铺的地址,我说我下回来,就到你的饭铺去吃饭。她说你一定要来,我亲自做我们家乡的菜给你吃。她说她的家常菜是做得很好的。“我不谦虚吧?”她说,“你还没吃我就先吹牛了吧。”
对,我忘了告诉你们,我们最后在一起的时候,我让她背了那首“离离原上草”。她问我为什么特别要听这首诗,是不是我特别喜欢。
我说:“是因为你的缘故。你第一次背给我听的,就是它嘛。”
“好,那我就再背一遍。我也特别喜欢这首诗,不过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说完就背了起来:
离离原上草,
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
春风吹又生。
这是我最后见到小梅,最后听到她的声音,她的未来和梦想,她的“离离原上草”……
和我讲小梅的故事的这个人说到此处显然有点激动起来。这位略略比我年长的男人我们都叫他毛哥。那天他开着他的白色的帕萨特,还邀了我的另外两位文友一起到岳麓山顶上去喝茶。不知怎么开的头,他就说起了小梅,而且还带着一种异样的感情。我认识毛哥好多年了,曾经他也是一位文学青年,后来进了政府机关,又涌动了从政的热情,不久这热情就不知什么原因退潮了。自从他辞职下海之后就成了一位纯粹的生意人。他的钱挣得越来越多,可是精神却越来越空虚。离过一次婚,现在跟一位比他小差不多二十岁的女孩子同居,但他说他根本不打算同这位女孩子结婚。“因为她跟着我就是跟着一个钱包。”他是这么样来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我能轻易地挣到钱,却不能轻易地得到爱情。”他不止一次这么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