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二百米远,中间隔个酱菜厂和几十户民居。宿舍在学校最南面的学生要用水就得走三四百米,近里把路了,真是太不方便。吃过晚饭,寄宿生都要拿着面盆去河边端水,一盆水端回宿舍脸上汗湿湿的。大多同学都备有两只盆,端回来的水匀些另一只盆里,一份用来晚自修后洗脚,一份第二天早上洗脸刷牙用。也有只用一只盆的,水端回来先倒满吃饭的钵子,这就是第二天早上洗漱的水——刷过牙后剩下的一点儿水往手巾上一浇,水淋淋地在脸上捋两把算事——倒也勉强够用。但也有一个盆也不置的,譬如潘国华。睡觉前他等人家洗过脚了,把脏水端过来用,然后帮人家倒掉;早上刷牙今天跟你要一点儿,明天跟他讨一点儿,凑合,洗脸还是洗人家用过的。他不怕脏,说只有人脏水,没有水脏人。他举例说,浴室里的毛巾你别看雪白白的,其实人屁眼沟都揩,你还不照样在里面洗头洗脸!他又举例说,河里的水你别看清滴滴的,其实一下雨,田里的粪肥全往里流;还有,河里的鱼虾蟹鳖就不屙屎撒尿?人还不是照吃!他恪守着这样的理论,因而也就省去了每天的端水之劳。但室友们对他这样明显有些不屑,脏水可以给他用,刷牙的水总不大情愿给,他就有些讪讪的,早上就起得早些,鬼头鬼脑地在床底下哪个水盆里偷杯水,到外面急急地把牙刷了。他偷水的情景有一次被存扣看到了,存扣却不觉得他可恶,反而觉得这同学挺有意思的。
这天早上,大伙儿正吃着早饭粥,都在下铺的床沿上对过坐着,捧着搪瓷钵子,有使勺子的,有用筷子的,啜粥声很壮观地响成一片。
“潘国华,你早上偷我水刷牙的吧?”刘桂海突然问了一句。
“放屁呦,我没偷。”
“你不要赖,偷就是偷的。”
“你不要血口喷人好不好?——要偷也不偷你的!”
潘国华脖子上的瘦筋都鼓起来了,看样子是受了冤枉。
“不偷最好,不偷最好!”刘桂海脸上带着笑,对大家说:“是这样的。我昨天晚上偷懒,洗脚水没倒,早上感觉有人在我床底下兜了水跑出去了,当时我就想可千万别兜错了盆子。起身后我一看,清水盆里满满的,敢情还是被人弄错了。唉,都怪我,没把脏水倒掉,偏偏还放在了清水前面。”
大家都笑起来。潘国华脸色异样,喉咙一咽一咽地。
“偏偏我昨晚还用小刀刮了脚气,”刘桂海接着说,很痛悔地样子,“里面浸泡着又大又肥又白的烂脚皮呀!”
潘国华喉咙里“咯咯”直响,忙把粥钵子往铺上一摆,冲了出去,“稀里哗啦”呕了起来。宿舍里笑成一片。
潘国华呕得眼泪汪汪地进了宿舍,对刘桂海说:“算你小子促狭!”
“别骂人。”刘桂海嘻嘻笑着说,“我也是被人偷寒心了。”
吃过早饭,存扣往教室走,看见瘦巴巴的潘国华跟在后面。才吃过人的苦,可怜兮兮的。便动了恻隐之心,慢下步子对他说了声:“早饭没吃成肚子要饿的。”
“没事……我去买根油条吃。”潘国华见存扣和他说话,感激地抬头望了他一眼。
“你呀,以后不要爱占便宜了。”存扣说,“占小便宜吃大亏,还容易被人看轻了。”
“妈的,哪天尿泡尿他清水盆里!”潘国华恨恨地说。
“不能!他错一你不能错二。”存扣盯着他,认真地说。
潘国华嗫嚅:“……他也太毒了哩……”
“你中饭后上街买两个盆子。这钱不要省。”
“嗯。”潘国华说,“下周买。我没多钱了。”
存扣掏出五块钱给他:“你先用吧。”
于是,存扣在田中有了第一个朋友。
潘国华个子不高,顶多一米六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