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阿香的裸体被张银富放进女儿晓兰松软的鸭绒被中,双目紧闭。张银富嘶声吆喝颠颠跟进房中的老娘:“快!妈!快冲生姜糖茶来!”
两勺姜茶灌下去,阿香悠悠地醒了,两只手惊惶地攥紧被窝头,张嘴大哭:“妈妈!我要妈妈——”
阿香受了惊吓挨了冻,晚上便发烧了。喜海到后庄请医生出诊到家里来替她挂水。巧凤和女儿睡一个被窝,阿香像个猫儿似的蜷在她的怀里,搂住妈妈的腰。过一阵,身子就像疟疾似的一阵大抖。奶奶担心孙女儿沾上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拎了捆毛苍纸到河边上烧了。点
燃的毛苍纸在黑夜里像堆熊熊的篝火,照亮了半面河面。烧到一半时,一阵砭人肌骨的寒风吹来,那堆纸钱“轰”地四散腾起,像千百个火蝴蝶,落到河面上兀自燃烧,如同流往下游的河灯。奶奶大为宽心,认为这是钱被野鬼接收了,便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家。又在菩萨面前点起一炷好香,感谢神明庇佑阿香有惊无险。到下半夜阿香便退了烧,在妈妈怀里熟睡得像个婴儿。巧凤忍不住,偷偷在女儿花瓣样的唇上吻了一记……
腊月二十八发生的事件的详情怎么能够告诉存扣哥哥呢。第一要落得他担着后怕,第二自己出了那样的大丑,被那么多人看到了赤身裸体,又被不相干的男人赤条条地裹抱家去,哥哥知道了要烦恼的,要吃醋的,要生气的——天啦,如果一生气不要她就不得了了!——这怎么行呢;开学还有几十天哥哥就要预考了,一点儿也不能分神呀!唉,还是等以后再说吧——不!以后也不能说,除非他听到风声才告诉他,还要哭鼻子耍委屈跟他撒着娇说这事,否则他心里会不平衡的——男人都是这样,自己的老婆(她脸红了)怎能让人家碰一个手指头呢?哥哥的脾性她是知道的,他更是大男人。
所以阿香在信上就含糊其辞地用一个省略号代替了一场事件,真是难为了她用心良苦呢。她接着往下写道:
……哥哥,新的学期开始了,妹妹相信你会更加突飞猛进,天天进步——一步步迈向重点大学的门槛,实现你的理想。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吃饱吃好了,衣裳穿得调适了,千万不能得病。哥啊,为了不使你分神,别太想我(其实我心里巴不得你时时刻刻惦记着我哩),我得忍住不多写信给你,就一个月写一封,不,写两封,好呃?你不要怪我(立珍姐又对我说了,要我少写信扰你。把我嘴都说得噘起来了,都能挂油瓶哩。可是她说的总是有道理的,她是过来人,什么都比我想得周全)。但是你要多写点给我,哪怕不长,收到你的信我心里要快乐好多天哩。好不好,哥哥?——似乎不大公平呢,嘻嘻!……
看到这里,存扣也笑了。多乖多懂事的妹子呀,一切都为他着想。怎么会怪你。不怪,反而更要疼你哩。你放心吧,这学期我一定会把握好的,我现在不比去年是应届生了,我什么都有数有了底了,预考直接没问题,高考我要往高处冲一冲,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存扣和保连以更大的热情投入到学习中去。
可是自开学初接到一次阿香的来信,到二月(农历)底都再无信来了。三月过了一半,到处桃红柳绿了——空气中都漂浮着温暖的爱情的味道——春花一样的妹妹还是没有信来。而其间存扣倒是长长短短地去过四封信。存扣就有些焦躁了,生怕那边发生了什么周折,恨不得过去看看才好呢。保连说不能去,去一回你准一个月安不下心来,你们都睡过觉了哩。
存扣啐了他一口,“你小子,没个正经!”可想想也是。不能去。保连又说:“眼下春光无限,趁离预考还有些天,有个地方倒是能去玩玩的——我们去扬州玩一天怎么样,你不是有个叫程霞的女生在那里吗?人家可是写过几封信给你的。”存扣瞪了他一眼说:“我去的啥头绪,我去了就是感情的骗子了。你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