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至还闻得到她好闻的体香,听得到她的声息:她窃窃的私语、呢喃……喘息和娇怯的呻吟。他突然就唤出一声“春妮”来,或不自禁从鼻腔里蹦出笑的一个短促的单音,有时就有泪水顺着眼梢流下来,沾湿了枕巾;有时浑身发热,血脉奔腾,下身昂奋起来,拿手都捺不下来。
有一天午夜梦回,外面微风轻摇梧桐,秋虫啾鸣,存扣想像着在这天地安宁的时刻,七十公里之外的一个城市,城市里有一间温馨的房间,房间里摆着一张松软的小床,小床上有一个睡着的女孩子。她在梦中沉睡,像天使垂下洁白的羽翼,像玫瑰合上芬芳的花瓣。她慵懒地、在被窝中、春藤一样舒展着娇美的身体,头发如瀑、如枕上歇一堆乌云,额亮如瓷,疏淡的眉毛,如软帘般齐刷刷耷下的睫毛,淘气的小鼻子,嘴巴红艳像涂了蜜,如微微开放的蔷薇花瓣……春妮呵。她嘴角牵动,笑了一下。她在做梦吗,梦的是我吗。这时候他想如果身下垫的是一张魔毯就好了,就能载着他飞向那个城市,在星空下面,掠过村庄、小河、田野……一直飞到她的房间,坐在她的床边上,俯下身细细地看她,也不弄醒她,只是静静地看……天要亮了,再飞回来……这样想着,他突然感到身上肌肉发紧,腿绷着,两只手下意识撑在床单上,就像在夜空中飞翔一般,竭立控制着平衡。
他披衣坐起来,捺亮台灯,从枕下摸出个影集来,一页一页地翻……
但是自从毕业分手,夏到秋,秋到冬,存扣和春妮却没有通过一封信。似乎都在耗着,谁也不肯先。这也难怪呀,纵然心中都有万语千言,却又不适合告诉对方,因为只能徒增烦恼罢了。还是让各人安静吧。还是渐渐地彼此淡忘吧。但存扣越来越发现安静和淡忘根本不可能,回忆总是不经意地猝然而至,欲罢不能;回忆中春妮的影像、态度更加强调,愈发清晰,连当时没有或无法体会的东西现在都突然懂得了。存扣开始有了通宵失眠。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寒假里桂香跟存扣谈过婚烟问题。“小伙啊,你有没有谈对象啊?”
她递了根“云雾山”给儿子,问道。存扣说不要妈妈烦神,现在还不急。桂香说妈能不急么,过年你都二十五了,和你一般大的人哪个不把伢子搀在手上呀;你外婆庄上的爱香——小时候说要把你的——比你还小一岁哩,都养两个娃儿了,大的已经上幼儿园了,——你还说不急!存扣说人家不是上大学的嘛。桂香说你现在不是工作了嘛;这事不能拖,你岁数拖大了人家小姑娘不肯把,只能找人家挑剩下来的,那不把人笑(话)死了!“我的秀平好乖乖哟,你不走多好哟……”她突然伤心地念叨起秀平来了。秀平是最中她(意)的女伢子。存扣说,“行了妈,你别再说了,我找,我带着找还不行么?”烦躁得要离开。桂香却跟在后面嘱咐,要找还要找个好的,——“喜眉喜眼会笑的,声音要甜,不能矮,不能瘦,屁股要圆,奶子要大,好(生)养,奶(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