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两亲家这些年来一直在一起搞养殖,钱赚得不坏呢,有点小名气呢。弟弟天赐初中毕业后入伍去了北京,是个汽车兵;等退伍回来也要把他拢到身边做粮食生意。她就要开米厂了,正好帮她开汽车。爱香说到她的弟弟妹妹就眉开眼笑,说爱弟夫妻两个在吴窑卖布好几年,生意不温不火的,也是她弄到身边来的;夫妻俩感情很好,树宝很勤劳,家里也是爱弟做主;就是养的是丫头,不大称心,撂在家里父母跟前上学,乖巧得很呢;夫妻俩也琢磨着想躲养生二胎,但现在抓得紧了,罚钱多倒是小事,问题是你溜掉躲养育你家里人不得过身,派出所、计生办封你家的门,拆你家的屋,把你家父母弄进去打,跪碗底子,要你鼻子靠墙——要你交人,亲戚朋友都得受连累,乡政府还派捉人小分队出去到处找,在外面大吃大喝,费用最后全要你报销——看你吃得消吃不消,敢养不敢养……
存扣听得心惊肉跳,气血浮动,说哪有这样执法的,这不是执法而是犯法,是地地道道的野蛮!爱香笑着说乡下还谈什么法不法的,说真的,他们不这样弄哪个不想养,就是要你怕,不敢养;但养的人还是年年有:穷得屌子啷当的(她脱口说出这句乡下俚语,不好意思地笑了);邪头;还有那些钱不当钱的大老板,和干部“骨头连着筋”的人家就不怕,照养,——“计生办和派出所的这些人肥呢!”爱香说老四爱男最好,生的双胞胎,儿子女儿全有了,现在夫妻俩在吴窑街上开了爿茶叶店,生意蛮好的。
爱香也问起存扣的家事。存扣大致说了说。爱香说小伙(指存扣的儿子丁淼)才九岁啊,我大的已十六了。说着脸突然就红起来,往旁边扯,说嫂子人肯定很漂亮啊。存扣说你别叫嫂子,她和你一样大,腊月里生日,该管你叫姐呢。爱香说可惜你没把她带来,真想看看她呢。
正说着,一个精壮汉子从外面回来了,进了船屋,就拿眼往存扣脸上身上看。存扣也打量他,呀,这不是当年长得像个女孩子,圆头乖脑的,睡觉时怕鬼爱拱在他怀里,夜里小便对着宿舍门缝往外撒,大便要存扣替他站岗壮胆,以后沾上什么“药水鬼”发了癫症辍学回家的……
两个人同时“啊呀呀”起来——“存扣!”
“树宝!”
两人上去紧紧握手。树宝激动地说,听到爱弟说存扣存扣的心里就一亮,以前又没听她说过,正要问是不是顾庄的那个丁存扣,她倒把电话挂了。忙买好菜赶回来,果不其人——“果然是你呀,老同学——存扣哥哥!”他忙摸烟,存扣已经先掏出来了,敬他;自己却不抽。树宝问你咋不抽,存扣又把帽子除下来说明了情况;说养病期间烟酒都要熬住一点,没得办法。树宝又唏嘘了一回。闻着树宝喷出来的香烟,存扣难过死了,后悔没接过来。隔了一会他主动敬烟,自己也抽了一根叼上了。
存扣和树宝谈闲的功夫,爱香和爱弟弄菜弄饭,忙得不亦乐乎。
菜摆了一桌子。五个人一起坐下来,不挤不挨正好坐满小圆桌。富宽说存扣哥哥(他虽然比存扣还大一岁,但也按爱香的喊法,以示尊敬)不喝酒怎么办呢。树宝说白酒不能喝,喝啤酒就是了;我是快二十年不见老同学了,不喝酒咋行?搬来一箱啤酒,一起拎出来;瓶盖子不用扳子开,拿筷子撬,一撬一个,麻利得很。是有名的“三泰啤酒”。存扣闻见酒花香,就像馋猫见老鼠,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泛起的白沫就逮了一口。大家都乐了。
就如同一家人,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爱弟揭露姐姐小时候和存扣哥哥好呢,两人走路手搀手,睡在一个竹匾里,还要睡一个小枕头。爱香拿手就去掐她,笑骂她: “我那时多大你多大?你还在妈怀里吃奶呢。”说肯定是以前跟大人说的,“饿狗记得千年事”。爱弟边让边笑,说姐夫脸变喽!吃醋喽!富宽忙说:“我不吃醋,我不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