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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此在向军方、向三先生示威,显示自己内心的不服和不满。于是他拼命暗示那些动了真情的下属,不要这样做。千万不要再这样做了。但渐渐狂热起来的下人们却越做越认真,叫喊声也越来越响,不少人甚至上前来拉经易门,有的还此起彼伏地向发放工牌号的军人小组大叫:“让经先生先领!让经先生先领!”叫声惊动了正在别处忙碌的军人。他们大步赶来。美式的军用皮靴声整齐而响亮。经易门实在忍耐不住了,终于变声作色涨红脸,不仅用力推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小丫头一把,而且还揪住一位平时最听他话的老账房先生的领口,对众人大喊:“识相点。请大家识相点!不许再吵了!”
小丫头跌跌撞撞一下摔倒在地。老账房先生被揪得一口气憋住,嘴唇皮发紫。经易门自己则浑身僵直。张口结舌。面对这样一个局面,众人才开始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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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轮车载着经易门,绕辣菲德路吕班路上的法国花园,整整转了三大圈。三次都看见马路对过的克莱门公寓那一片(六个?八个?)褚红色的尖顶。三次踏过经家门口,经易门都没有叫停。他没有心思回家,但又不能不回家。大厦将倾。大厦将倾啊。最近,谭宗三召开谭氏集团公司董事会,事先不仅没有跟他商量,正式开会时又不通知他参加;连召集东西两管事房全体管事议事,都不请他。硬档梆子。明摆着是在甩掉我经易门么!消息一经核实,不仅经易门为之骇异(想不到这位同龄人下手这么快,这么狠),整个谭府上下也被震惊。谭府因此乱成一团。账房先生自动封存账册。管事遇事不敢发布指令。走廊里再也听不到脚步声。耳房里再也听不到交头接耳私语声。连邮差送来汇单都没人去盖章签收,不知道收下钞票该到谁那儿去人账。煎药的因此煎穿了药罐头。斩肉的因此斩掉了手指头。花匠因此错把郁金香当成了马兰头。奶妈喂错了囡囡头。老妈子则抱错了大小姐房间里的鸭绒枕头。整个谭府立时三刻就像一条失控的大船,只见有上下翻飞的鸥掠乌在船后相随,却不见船头在浪尖上高高邀游。而让经易门最伤痛的还是,谭先生谭雪侍此时此刻的态度。他原以为,不管怎样,谭先生是一定会出面为他说一句公道话的,会戳力在三先生面前挽留他。但看样子,好像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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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易门冤枉谭雪俦了。谭雪俦曾排了全力为经易门争取过。他十分虚弱地在床上扭动。喘息。打着重重的嗝噎。问谭宗三,哪能(怎么)可以这样……哪能(怎么)可以这样?
谭宗三手拿一根中短长度的白色藤条(认真地缠进了好几股彩色的细皮条),身穿一套麂皮猎装(散发着极浓重的来苏尔和福尔马林气味),脚登一双翻毛长筒皮靴(带一个笨重的大方头),一面用那根柔韧的藤条轻轻拍打大理石壁炉架上那座象牙裸女,借此保持自己应有的镇定;一面却忍不住四下里睃视,流露出他那种永远无法抑制的好奇心。
谭府几经搬迁,曾经的一个原址是明弘治嘉靖年间上海名士陆深的一座“别业”,“颇有竹树泉石之胜”。当地人叫它“四季别墅”。多年来,后堂东西两棵大柱上一直留着一副前代名家张电亲笔题赠的楹联:“步玉登金,十八人中唐学士;升堂人室,三千门下鲁诸生”。雪俦当家后,非常属意这副楹联,想尽办法把它们搬进了他房间,当宝贝那样供着。而谭宗三却一直希望他把这副楹联处理掉(不少人喜欢到广东路江西路上的老古董店里淘这种旧货),另挂两幅欧洲的画。比如恩斯特·凯尔希纳(Emst Kirchner)的人物或木刻,或者索性挂两幅保尔·塞尚(PaulCezann)的静物风景。这位年轻的三叔非常喜欢这两位画家的画,尤其喜欢凯尔希纳一九一三年画的布板油画《街头五女子》。女人们(有钱的阔太太?沧桑的老妓?)裹一身带狐皮领的大氅,僵尸般地戳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