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拘留所的提审室里,趁吃中午饭的空隙时间,我问过谭宗三,当年你为什么一定要那么固执地除去经易门?
当时谭宗三正默默地用着他那份十分简单的“狱饭”,显然没想到我会在这种场合向他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便放下那把手工敲打出来的铜皮小勺,稍稍地愣了一下,并下意识地掏出一块不太干净的手帕,在自己那两个依然尖尖薄薄的嘴角上习惯性地按拭了两下,疑询地反问:“起诉书里……我的罪行……又……又加上了这一条?”我笑道:“没有。起诉书里没这一条。”
他轻轻地“呵”了一下,又拿起那把做得相当粗糙的小勺子,低头默坐了一会儿。很显然,我的提问骤然间在他心里勾起了一些相当复杂的回忆。相当复杂的心绪。尔后他苦笑着问道:“这段历史……政府也要追查?”“别紧张。我只是随便问问。跟政府不搭界。完全不搭界。”我笑着给他倒了一杯水。白开水。他立即折了折上身,并伸出手,很得体地做了一个优雅的谦让动作,以表示自己的感激和礼貌。
哦哦,谭家的三少爷。三先生。你这个英国的“留学生”。真是什么时候都丢不开你这“绅士”习气。
又是一小段令人稍有些尴尬的沉默。也许现场的气氛向他证实,我的确在等着他的回答。需要这个回答。于是他再一次放下那把铜勺,眉间淡淡地掠过了一丝自嘲的微笑,轻轻地答道:“其实……理由很简单……我就是……就是……一直非常怕这个姓经的家伙……”
“你……你怕他?笑话。”
“不。不是笑话。”他突然抬起头,用他那种特有的真挚,很诚恳地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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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送走许家两姐妹,黄克莹一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通”“通”两声,迫不及待地踢掉脚上的高跟皮鞋(皮鞋到底飞到哪个角落里去了,也全然不顾),一把抱起因为已在一旁被“怠慢”了好几个钟头而撅着小嘴在生闷气的女儿,滚到大床上,哈哈哈哈地疯了很长一段时间。她真的大兴奋了,换一种几十年后风行上海的口头语来讲,就是:“勿要太开心哦!”她完全没有想到,只不过短短几天,事情的变幅会有这么大。变速这么快。整件事一下子变得对自己那么有利,好像冥冥之中有人专门为她做好了铺垫,在帮她撑顺风船。
“真的要走运了?”她紧紧搂住女儿,不知该去问谁,该向谁去追讨答案;却又禁不住自己的心在一阵阵痉挛。一阵阵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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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姨太许同梅对黄克莹说,侬跟我们谭家这位小叔子要好,不是一大两天了。是(口伐)?不要赖。我手里捏着一大把证据哩。要不要我从头讲起?你们两是在小张岛侬那位远房姑妈家认得的。对(口伐)?那天侬姑妈借口姑夫觅着几块“鸡血黄”,备了几桌酒菜,专门派小汽艇,把镇上的一帮“狐朋狗友”请到公馆里赏石。侬姑妈的拿手好戏是“酒戗虾”。战好的河虾,原只原样,像用青玉雕出来的一样碧净端庄。她知道我们谭家这位小叔子喜欢吃、还是吃这种醉虾的一把好手。把一只蘸过一点姜末醋汁、又稍稍撒过一点点胡椒粉的戗虾嫌到嘴巴里,轻轻一抿,再用舌头尖轻轻一剔,肉和壳就分离了开来。壳吐到筷子尖上,往一只粉彩五寸空盘子上一放,不用整理,仍旧是一只虾。原只原样。活鲜鲜的好像还会蹦跳。那天,侬姑夫还把一双“察刮里全新”的军用长统皮靴送给了阿拉这位三叔。侬这位远房姑夫喜欢这种小东西。啥奥地利的骨柄小刀啦。啥老毛子的铜茶炊啦。啥印度的放咖喱粉的水晶小瓶啦。马达加斯加的椰子壳啦。从英国老皇帝的王宫里偷出来的髹金堆花油画镜框啦。清季大内哪位太监用过的铜边老花眼镜啦。以至于南通城里的名妓柳翠杨用过的痰盂罐啦等等等等。我没有讲错(口伐)?据说,这双皮靴是意大利警督托尼先生来参观侬姑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