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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话。在细细地舐饱舐匀了那支特制“湖江一品”狼毫笔尖之后,却又久久落不下笔去。是啊。还写什么呢?还有什么可写呢?做了这么多年的经夫人,她居然想不起一点自己到底做过点啥。讲过点啥。霎时间,头脑里一片空白。晕了起来。眼前一片模糊。一片灰蒙蒙。雾沌沌。想呕。再想,还有儿子……这便是我唯一的了?儿子怎么办?经易门不喜欢这个儿子。曾多次把儿子送回乡下老家。儿子的确不太争气,长得呆里呆气,从小就只对各种各样的旧货感兴趣;只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旧货,只喜欢坐在一丛丛碧绿生青的麦田里看一只只金龟虫。发呆。随便怎么劝,怎么打,也改不过来。为儿子的这点怪毛病,忆萱背地里不知落过多少眼泪。为此,经易门一直把他放在苏北乡下的一个亲戚家寄养。但以后怎么办?总不能让他就此做一辈子乡下小孩啊。
阿部……她忽然想到这个个子不算矮的东洋人。想到那天,他注视自己、注视十六时那眼神里叫人难堪的炽烈和专注。把儿子托付给他。可能吗?她迟疑地一抖颤。一滴墨汁便从笔尖挣出,啪地一声滴落到金黄色的熟宣信笺上,慢慢涸染开,居然成了一只缩头蹲伏在枯荷残梗上的墨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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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谭宗三,谭雪俦的便血真的跟经易门有关?
他说,后来查清,这完全是不实之词。
我问,当时你就是凭这一点,才辞退经易门的?
他说,不。不……我辞退经易门跟这个说法毫无关系。
我再问,你当时是否知道自己辞退经易门,会促成赵忆萱自杀?
他缓慢地摇了摇头。但神色中,多少带出一点歉疚和张惶。
我问,那你当时到底为什么死活要辞退经易门?
他说,说起来也许你不会相信,这正是几十年来,我一直也在想搞清的谜团。
我说,这是你自己干的事,你说不清?
……
没有回答。
那你后来怎么又离开上海,跑到通海地区来当了这么个伪县长?我再问。
……
还是没有回答。
在押人犯居然敢不回答政府提审人员的问题,这在人民政府治下,是难以想象的,也是绝对不允许的。但那天,谭宗三的确没回答。现在回想起来,他保持沉默后,便显得有一点发呆,尔后突然地把上身挺得很直,尔后便茫然地转过头去,久久地去注视铁窗外那久久也不得停歇的小雨小雪。悉窸窣。滴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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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宗三在同济的同窗好友周存伯那天料到谭宗三近日内会来找他,便赶快到弄堂口五福奎茶叶店里赊了二两太平猴魁,又向二楼俞家借了一盆南天竹盆景,并请人仿五代杨凝式的草书,写了幅立轴挂上。立轴上借用了清末沪上“雕梨镌枣”最见成效的江阴人缨艺风的一句话:“冷淡生活胜于征歌选舞多矣”。一位叫张大然的老同学一进门,冲过去就要撕它,还撒着京腔韵白,挖苦存伯:“呀呀呸!尔等岂是冷淡生活的人?不要给我挂羊头卖狗肉了吧!”
周存伯还搬出一大包已然写了六年还没最后“杀青”、恐怕永远也“杀”不了“青”的《中国城市建设史》手稿,连同前几年搜集的一箱资料,十几块“秦砖汉瓦”赝品和几具贵州傩戏木壳面具,一一铺排开,摆出一副依然“苦心做学问”的架势,只等宗三上门。周存伯大学毕业后跑遍大半中国,北上津门,南下广州,西南到过昆明,还在香港折腾一年多,前后转过十来个公司,两年前才回上海,在杨树浦一家专门做渔船锚具灯具的小厂改行搞销售,算是扎牢了脚跟(?)。除了这位周存伯,谭宗三在大学里还有几位知己。一个叫陈实,出了大学校门,至少跟四个女人结过婚;现在在《大沪晚报》做夜班编辑。第五个老婆是金城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