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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显得有点心烦意乱。无论如何也搭不上身后那个搭扣。那双回力球鞋,前天就洗净晾出,并仔细上过白粉,居然到今天还没有干。还在鞋帮上发现了一块不小的遗漏,没擦到白粉。小镜子呢?妮妮,侬把我新买的那甲小圆镜又拖到啥地方去了?还有那两只“乌龟壳”呢?她忿怒。她把五斗橱全翻乱,并把那只专门用来存放内衣内裤和文胸的抽屉(她居然有那么多精美的内衣内裤和各式各样的文胸)一下全倒在大床上。许家两姐妹非要她在见谭宗三时使用那种“乌龟壳”似的“硬壳文胸”。她两坚定地认为,黄克莹的胸围不够标准。必须有所补正。她两亲自为她缝制这种“乌龟壳”。亲自来量她胸围尺寸。强迫她解开外衣。当时羞恼得她真想一把推开她两,再狠狠地踢她们几脚。不要以为我不会踢人。更不要以为蛇不上墙。兔子不咬人。骆驼头上不长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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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说,回上海后,一切事情都如预谋的那样正常。谭宗三并没有觉出个中有什么“阴谋”。他从来没有问过她,你怎么突然回上海来了、怎么那么巧就找到我了、你不做工靠什么过日子、你怎么知道每礼拜四的下午我板定有空、又怎么知道在所有的西菜中,我只对那道不加奶油的俄式“红菜汤”情有独钟。一定还要再掰一块罗宋面包蘸蘸。而在盛桥,我两并没有一道吃过西莱。盛桥镇上也没有一家正正式式的西餐馆……等等等等。不。他什么都没有问。也不想问。每次会面,他依然显得那样的兴奋,缱绻悱恻;总不待分手,就抢先提出下一次的见面时间。即便当时没预定,第二天下午(一般在三点半左右)也总会来电话补约。他总好像看不够她。有一次居然还欣然一笑道,你这次回上海后长高了。居然还拉着她跟他比身高。一只手握得那么紧。胳臂贴着胳臂。肩头挨着肩头。以至全部的体温和心跳都传达,都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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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黄克莹说不清从什么时候起,一想到要去见谭宗三,便会莫名其妙地烦恼;又从什么时候起,一见谭宗三,还会“内疚”。她是个聪明人,又是个过来人,当然懂得许家两姐妹所要她做的,无非就是“诱饵”那一类的东西。高价“诱饵”。她原想,管它什么诱二诱三,只要自己最后能得到谭宗三就可以了。但一旦实行起来便发觉,作为别人钓钩上的“诱饵”去见谭宗三,那滋味,实在跟不做“诱饵”时大相径庭。而最让她忍受不了的是,每次约会回来,必须要向她两详尽报告经过情况。(这是在盛桥付钱时就讲妥的)特别是那位四姨太,追问得格外详细,恨不得连当天谭宗三为她点什么菜要什么酒戴什么领带穿什么袜子鞋子,怎么请她坐怎么对她笑……统统都要问个底朝天。特别不能忍受的是,每次都要问,今朝他碰过侬摸过侬(口伐)?提出过要跟侬去旅馆里开房间(口伐)?分手时给过侬多少钞票什么样的金银首饰?等等等等,有一次,黄克莹实在忍无可忍,便咬牙起身反法:
“谭太太,能不能稍微客气点?侬真把我当成长三堂子半开门了?不要拿错酱油瓶(口伐)!”
“哎哎哎哎……黄小姐,侬哪能可以这样讲话?我们是有约在先,而且……而且,为了侬这点辛苦和尴尬,我们也是预付了钞票的。”许同梅没料到黄克莹会这么跟她顶嘴。立即摆出一副“老板娘”的姿势,侧转身,一边反驳,一边还白了黄克莹一眼。
“钞票……”对方一提到“钞票”,黄克莹真有点上火了,真想立即从抽屉里扔出那一大叠钞票,请这“位滚蛋。我黄克莹是“穷”,但不缺你这点钞票。我黄克莹是个“弱女子”,但离了你二位,照样能在上海养活我自己和我的女儿。说不定活得还更自在!不过……赶走这两位不难,但赶走她两以后,我真的就能活得更自在?真的能叫自己从此抬起头松口气?恐怕未必……黄克莹在激忿的颤栗中,一次又一次地犹豫。最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