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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说,他两几次看见大人在花厅后头的那间小房间的那张铁梨木凉榻上,拥着这位“茶相公”,说些悄悄话。一只白净干瘦的手,在他背后抚摸着、揉捏着,嘘嘘地停顿,眼光娇涩。
年轻的经老老先生从来没有反驳过这些传言。从来只应一个沉默。也许大人喜欢他的正是这种粗壮之中能不顾一切的沉默。其实经老老先生年轻时长得并不算好看。同样的一张长马构脸,长满了疙疙瘩瘩的紫红色肉瘤。垂挂在当中的那一条粗大鼻梁的各个坡面,应该说还算是比较平直坦荡的。但也让豆花般大小的麻坑占据着要冲阵地。有人嘲笑道,人家一瓶雪花膏搽三个月,他搽起来,顶多两个礼拜,还要省着点用。他还是不反驳。从来只有沉默。一手把着他那只至为宝贝的明朝正德年间的米汤娇地白瓷茶壶,上身笔笔直地坐在茶房间的一个阴暗处。满脸阴郁得可以。后来就让所有那些说闲话的人意外。那年,年轻的谭老老先生奉调去总理内务府工程处供职,晋京前,执意地向盐政司大人把年轻的经老老先生要走了。
有知情者说,年轻的经老老先生是在一个大雨滂沦的傍晚(哦,又是一个令人难捱的黄昏时刻),闯到谭老老先生的房间里,长跪不起,哟哟痛哭,恳求年轻的谭老老先生无论如何带他一起离开盐政司。谭老老先生不解地问道,我那里哪有这里好呢?他不答,仍旧只是哟哟痛哭。谭老老先生再问。他再哭。年轻的谭老老先生不耐烦了,说,侬这不是无理搅三分嘛!说着就要出门。经老老先生居然扑过去一把抱牢谭老老先生的脚,埋下头去大哭道,带我走。带我走。我会报答侬谭大人的。我为侬做牛做马……做牛做马啊……我实在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啊……
这段往事讲起来很多人都不会相信:似铁疙瘩一般粗硬的经老老先生当年会这样失态?
对这种诘问,我只能告诉你们,世上凡事,信者有,不信则无。刻意追求者可能落难,但半途而废者肯定自贱。经老老先生当时的确遇到了一桩大大的难事,才会如此失态。现代的人也许无法理解他当时不感到痛苦的痛苦和感到痛苦的痛苦:他没感到痛苦的痛苦是盐政大人对他的肉体侵凌,而感到痛苦的痛苦是大人忌恨他再去染指女人,严禁他成亲。不找女人不成亲,经家的香火何以为继?!我这男人做得还有啥意思?怎么得了……呜呜……呜呜呜……救救我伲经家……
年轻的谭老老先生问清楚情由后,连夜去找盐政大人。不知他手里曾抓住过盐政大人什么把柄,一经他提出,盐政大人居然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只得忍痛“割爱”,让他带走了这个自己轻易离不开的粗人经某某。
后来的事实证明:谭老老先生当初的选择绝对正确。
这个姓经的粗汉不止会泡茶,不止能沉默,不止长了一脸的肉疙瘩和一条罕见的大鼻梁,的确还是个极难得的“大总管”。跟定谭老老先生后不久,他就别出心裁地为谭家举办一个“励耘茶社”。用尽自己所有积蓄,在京城里买下个不大点儿的四合院做社址。有诗为证:推倒前围墙,重植芭蕉墩。修篁临风立,丝竹嘈嘈暗。拍案当庭啸,长揖送知心。一瓶一钵垂垂老矣。万水千山得得来哉。是社以茶会友。以茶识友。以茶练友。逢十聚会。呼茗长谈。免费奉送一客小笼包子。但主要是为谭家联络各地从业人员感情培训各地从业骨干。并且从北京串联到上海。那年上海道以三十万两标银拍售江南制造局属下三个亏损小厂,以补账面赤字。正是励耘社的一个老社友把这消息快递到京,报告给谭老老先生。那时谭老老先生早已厌倦了京城干躁单调的大气和繁文缛节的幕僚生涯,(但最让他“吃不消”的,还在于京城拉帮结派的风气。他们各有各的小圈子。各有各的“不二法门”。一起钓鱼下馆子传播各种大道或小道消息在文明小报上互写吹捧文章或攻击共同的敌人。不入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