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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末丑什么的,统统过了一遍手,掂了掂分量。这当然对办好这个“照相馆”也还是有用的。她还经常到小南门的沪星影业公司去客串拍戏,逢人就感叹:“我这个人就是为电影为艺术而生的。除了电影除了艺术,我随便啥都不在乎。”
黄克莹早就晓得有这样一爿“照相馆”这样一个女大学生。一直想来看看,却一直也不敢踏进门去。好在照相馆接待厅里还摆了两三张玻璃柜台,专门陈列一些能为常人感兴趣的家用收藏品,比如吕宋烟、雕翎扇、内画壶、百灵台、煤油灯、鞋拔、玉镯、蟋蟀罐、袖珍红木家具、碑帖和除寿山田黄昌化鸡血青田羊脂冻以外的各种石章……还挂了十几套据说是言菊朋的老师红豆馆主、以及陈彦衡王瑶卿等人用过的“行头”。据说这些“珍赏”全是那个东洋人阿部提供的,供那些男人在等待之余浏览赏玩,真有意了,也可带东西来交换,或赊买。阿部更希望是交换。他认为,真正的收藏家一般是不肯出卖自己的藏品的。
黄克莹进得门来,还是有些拘谨。但几分钟后,便放松了许多。此间的气氛和她进门前所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男客大都瘦弱。文质彬彬。多数呢帽呢大衣丝质白围巾或鹿皮手套。装作互相都不认识(也许真不认识)的样子。匆匆而来的女客则一般都先被引进另一间被标为“第二摄影间”的小室密谈。小室的门自然要密闭,门上还挂着一幅长长的完全用白绒线勾织成的门帘。它白得好像是几分钟前刚挂上去似的。白得让人惊心动魄。然后就是几位妙龄侍女,只化素妆,只穿素服,绝对地恬静不苟言笑而又温和淑文。只有一位侍女细声细气地用一口纯熟的京白上前来招呼她,小姐,您照相?黄克莹忙摇头,连说不照不照。我随便看看。尔后心就一直别别地乱跳。如果不是实在受不了自己那种暗自汹汹的心跳,她想她还是愿意再在这店堂里待一会儿的。
为什么,居然也愿意再待一会儿?
她在马路对面发了一会儿愣,再回过头来重看了一眼那“照相馆”,便逃也似的匆匆离去。
早年,梅家弄里有条梅家浜。梅家浜上有座三官塘桥。它们都曾是远近闻名的场所。闹猛(拥挤)。混乱。后来河浜被填平,三官塘桥也被拆掉,统统修了马路。近年来这一带又陆续修起不少二楼一底的新式弄堂房子和一楼一底带天井的老式石库门房子。当年作为梅家弄标志的梅家大宅,早不如从前气派,但毕竟保存了下来。其实梅家大宅还是梅家大宅,那一圈足有两人高的黑墙篱笆还是有两人高。大门外那口水井还是那么清凉。井旁边的那棵桃树年年还在唱着“人面桃花异样红”。但今朝黄克莹走进梅家弄,一过三官塘桥旧址,远远看见梅家大宅的黑墙篱笆,不知道为啥,就有一股说不出的酸辛涌涌地顶着她的心坎,总叫她一阵阵发慌。心虚。
其实她从来没来过梅家弄。从来也没有进过梅家大宅的门槛。
那一天,许家两姐妹和经易门同时都约了她。两辆黑壳子小汽车同时开到她家门口。都约她到梅家大宅来见面。当黄克莹在那个“照相馆”瞎消磨时间的时候,许家两姐妹之一的许同兰早已在大宅里等着她了。许同兰同样心神不宁。
为什么要把黄克莹请到这个梅家大宅里来说话?
说不清。
假如说去谭家花园不方便,也完全可以到东雅、大都会或九宫包个房间,或者到克莱门公寓去租间房子嘛。
包房间不好。太俗气。租房间又太显眼。
她喜欢平实一点,有个“家”的气氛。
她要在一个“家”里接待她。
她感到从未有过的焦躁。干热。而又急切。
许家两姐妹背着谭家人,在外头开店办厂,也是实出无奈。
她们是两位姨太太。而且跟别的姨太太还不一样。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