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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楼下突然有人叫门。黄克莹不想让人看到她这么晚了还在谭宗三房里,便拿起坤包,慌慌地喘喘地问:“有后门(口伐)?”
“做啥要走后门?”谭宗三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愣怔里“清醒”过来。
“有人来了。”
“来了就来了。吓啥?”
“哎呀侬……”
“侬啥?”
“宗三!”黄克莹突然这么急叫了一声。然后一怔。谭宗三也一怔。因为他两交往这么长时间,黄克莹还从来没有叫过他一声“宗三”。没有这么公开表示过亲近和知心。
“对不起……”黄克莹脸红了。而这时脚步声几乎已快到了楼梯口了。而且不止一个人。
“他们会不会是冲着我来的?要抓一个正着?”黄克莹脸色忽而更苍白了。眼睛瞪得很大,很惊恐。
“抓啥?侬在我房间里做啥了?”
“侬还搞不懂?他们现在就需要这种事体,好把侬搞臭!”
“哈一”
“宗三,侬不要再打哈哈了。他们已经决定要把侬从谭家当家人的位置上拉下来。这种时候,他们随便啥恶毒龌龊的手段都用得出来的!他们会把侬讲得老难听老难听,也会把我讲得老难听老难听……侬赶快想想办法……宗三宗三宗三厂
“把我从当家人的位置上拉下来……哈哈。拉嘛……我本来就不想做……”
“宗三宗三宗三……”黄克莹急得真的要哭了。
谭宗三苦笑着又发了一会儿呆,转身去拉开通里间的门。黄克莹忙跑了进去,关门时,还特地叮嘱了一声道:“一定不要让他们进这间房间来。一定!”同时慌忙地把她吃茶的杯子收了进去,把她坐过的椅子翻过的画报都重新放回原位,把一切都收拾得好像从来就没人来过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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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院门那边响来的脚步声一上了楼梯,骤然间就显得缓慢滞重了。一步一顿。三步一息。从脚步声喘息声和相随的劝慰声听出,来者并不止一位。等谭宗三出门去看时,来者已爬完楼梯,正由人搀扶着,在楼梯口大喘。黑黢黢静悄悄的过道,把他们长长的影子一折三弯地铺排在厚重的菲律宾木护墙板上,仿佛是一群奇形怪状的扁平物,在身后窥探警视。
来者竟是谭雪俦。
“侬这是做啥?漏夜出动。不要命了?”谭宗三赶快把他扶进房间,搀上床,并从壁橱里抱出一床擦刮里全新的鸭绒被包住他的下半身。又从雕花罩落背后的那个小博物架上取来一个什锦缎百宝匣。从匣子里取出一九腊封的冰香九生丸。拿一把嵌珠骨柄裁纸刀细细地剖开蜡丸。顷刻间房间里便盈溢一股沉郁沁人的药香,仿佛百年老药堂祖传药柜的深暗处。从中取出两颗金桔般猩黄、赤豆般大小的药丸,递给雪俦,让他赶紧地放到舌根底下含着。
谭雪俦许久没有走出过“将之楚”大门了,加上又一气走了这么“长”的路途、上了这么“高”的楼梯。特别是跟老太太们商定了(谋划了)一定要重新起用经易门以后,制不住地又开始大量后血,体力再度急剧下降。所以这一刻真的很累。很疲软。他仰靠在绵软的大靠枕上,阖目细细地体味舌根下那两粒冰香丸的味道和力道,待自己稍稍缓过点精神,再开口说话。正式开口前,他先把那几个随侍左右的茶房、娘姨,统统打发了;尔后又要了一壶毛尖,亲自颤颤巍巍地回了两下,这才倒出半杯碧澄青黄的茶汤,过了过嘴,去掉些药味,只留下一点冰香和茶的苦涩清甜在舌尖和齿颊间。
谭雪俦本来是不想再来跟谭宗三说什么了。这么多年,他知道跟谭宗三说什么也是白说。所谓“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但他犹豫许久,还是决定来。他觉得有些话,不管谭宗三能不能听得进去,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