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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147
无法换尽我血管里的血了……它们来自我那根弯曲的脊髓。那根谭家为我制造的脊髓。我甚至觉得我要再在盛桥待下去,我马上就要像我的那位大侄子一样,止不住地大出血了。我又不好意思打退堂鼓回上海,这才求助于我那两个政界的朋友,把我安排到了通海……克莹:

    明天你那位远房姑夫将派一艘专船来接我去盛桥。他本来打算亲自来上海接我的。但不久前,他接到通知,南京方面已决意要调他去司法部任职。这件事酝酿已久,但中间几经周折,历时不短,持异议的也不少。现在高层总算有了决断,就得赶快把该办的手续办了,以免夜长梦多再生变故。其实对于他的能不能来接,我实在是并不在意。我真正在意的是,你能不能理解我此次的行动。你应该明白,放弃上海,对于我来说,绝对是一件非常不得已的事。而要到苏北那样一个地方,去说一声从头开始,也绝非易事!这一次我不是任性。不是在耍少爷脾气。不是。莹,你一定要明白,我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我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生的冲动。行的向往。我真的我觉得我非常想做事。向往船。向往风。向往跟水手聊天。在风浪三四级、又下着中量雨的情况下,坚持在甲板上散步,了看望远镜……按原先的计划,船先到小张岛,当晚就住在你姑夫家,并由几位副典狱长出面为我接风。第二天,把盛桥、木堡港和“省八”和“女三”以及小张岛小镇上所有名流士绅都请来,搞一个大型聚餐会,还要为我举行个盛大的舞会。把前几年刚办起来的盛桥护士学校高班女生,请一二十个来,助助兴。但我都拒绝了。不是担心你因此会“吃醋”。不是的。我想尽快去盛桥。我在盛桥的那位老朋友萨重冰,也于本月接到新的委任令,将奉调通州专区行署任专员。我必须在他离开盛桥前,仔细地跟他谈一谈我在盛桥的打算。有一些事,比如未来新建工厂的厂址、地皮购置的价格、厂内一些重要办事人员的推荐等等,都还需要他的大力协助才行。

    你什么时候到我的身边来?

    我想你……想你……我想我们的那一天……

    那天我走近一道多刺的篱笆

    金红的矢菊竟然开满了那小小的花园

    那天我走进那座古老的磨坊

    石磨下转动的竟是耀眼的钻石

    那天我回眸,回眸高地的起伏

    黑色的云团却像黑天鹅撩动的涟骑

    那天我祈祷风的漩涡雨的泪滴和绿叶的连续

    郁金香竟然焕发出玉液琼浆的气息

    那天我闭着眼睛

    看到的却是太阳

    那天我低着头

    却走出了百世不逮的无何有之乡

    那天我拥抱的是你娇小的足迹却不必再追忆梦的缠绵

    那天我无须痛恨的是固有的“遥远”和“猜疑”

    却不怕依赖“期待”和“渴望”来标志那分分秒秒中的自己

    哦,那天……一个再造的我

    那天……一个被你再造的世界……尊敬的陆先生

    阁下:

    ……再造的幻灭,对我自是一个无法抗拒的打击。由宋邦寅和萨重冰安排,我到通海县当了个伪县长。这样的安排虽然把我处于“傀儡”的境地,但由于它毕竟免去了我“逃回”上海、在我那个庞大的谭家家族面前出丑的尴尬,我还是心甘情愿地接受了,于是在那两位副县长的挟持下,过起了某种心安理得、却毫无激情的日子。如果说,前些年,我在谭家时,还有挣扎,还能知道恨。那么到这时,经过这又一次跌宕,我已经没有了任何挣扎,也没有了任何恨。但因此,我也分裂得越发鲜明。人前,我是文质彬彬一个拥有着英国留学资格的县太爷。我衣着得体,举止有节。煞有介事地似乎也“平时有藜藿不采之威,监事有折衡千里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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