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商校生
国立高中的独一无二的两个学生。同窗三年。他后来去了上海圣约翰大学,中途退学,又转到神学院进修了两年。在国高时,他几乎是全校所有女生的崇拜对象。他的一切都是那么出色,优雅,从容。他总是用最简洁的明确的语言对周围的一切进行最令人信服的解释。他什么也不需要。仿佛他生来就只是为了向周围的人解释他们身边这个世界的。
离开五源城以后,他曾多次给苏可写过信。他觉得他有责任让她复归真平。他觉得他有这个义务告诫她,灵魂最后的得救和被宽赦,除了我主基督的恩宠,还归因于自身的补赎,也取决于各人的选择。这种选择是自由的。你可以选择接受主的恩宠,也可以选择不接受这种恩宠。而紧随靡非斯陀坠地狱。
但苏可从来没回过他的信。
‘称为什么不回信?“
在充满着圣香气息的小屋里,他的声音显得那样的焦虑、空洞。
‘我为什么要回信?“
“你为什么不回信?”
“我为什么要回信?”苏可愤怒了。
“我希望你今后再别这样了!”他黑起脸叫道。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是那样的明白可鉴,件件桩桩不必细说都应得到最充分的理解。他神经质地挥动双手,大幅度地扭动他那总是灵巧、但近来却越来越显示某种笨拙的身子。他习惯了被所有人理解接受。他觉得自己是大度的。他能容忍一般人无法容忍的东西。他从不在无穷尽的锱铢必较中苦熬。他身为无主教的神职人员,也钦羡禅宗的“坐忘”的境界。在圣约翰大学的哲学教授那儿,他接受了过程便是一切的基本思想。现在他追求的便是不问后果的永恒。他希望坦白诚实地通信,间或,这样秘密地会面。闻到她的呼吸,听到她的声音,了解她的思想,抚摸她刚使用过的茶杯。他并不奢望能得到更多的什么,更多的什么也是不允许的。但自己已经在做的、已经得到的,他希望“恒值”……
苏可没跟他争辩。她不想争辩。她看到他依然在等着她的回答,眼睛里闪烁着不可遏止的干热的光,一再重复道:“答应我,以后再别这样了!行吗?”
他也是脆弱的。他终究也需要一种至诚的认同。当他在肉体上无法占有一个女人的时候,他仍然渴望在精神上占有一个女人。
她怜悯地注视着他。
他突然像软瘫了似的,索索地扶着身旁一个高背软垫椅子,慢慢坐了下去。高背椅子套着金黄的织锦缎椅罩,四壁高大的玻璃门木柜里,挂着同样金黄的法衣。
假如此时,他不是跌坐下去,而是炽热地冲过来,拉住她的手,赤诚地向她诉说自己心中全部的渴念,用臂弯拥住她战栗的腰背,绝不让她退缩或迟疑,那么无论对于她,还是对于他,今后几十年的生活也许不会像后来所发生的那么。
‘假如你的确不想回信,也就不必勉强了。“过了一会儿,他用他受过严格声乐训练的中音,柔曼地说道。这时,他眼睛里重新漾出博大和宽容。他那极富有魅力的柔软而多变动的嘴唇,又跟以往一样,在拒绝了一切诱惑以后,又把纯正的”诱惑“,轻轻发送。他又变得举止得体,充满睿智和豁达。她知道,紧接着,他一定会用他宽厚的中音,引用《路迦福音》里的某一段话,告诉她,今后该怎么做才好。但她却不想再听了。她打开教堂的门,把阳光放了进来。
这一年,宋振和进入高年级。学校发给他们每人一顶黑呢帽。像税警戴的那样。不过帽圈稍小一些,帽檐却更长更漂亮。也允许他们自费购置一件由学校统一缝制的黑呢大衣,一双黑皮鞋。允许他们出人城里的酒馆。允许他们进入城里各种社交圈子。甚至鼓励他们进入那种种社交圈子。只在一点上,仍然严加管束禁令如山——不许跟任何年龄的女人来往。虽然如此,但只要这些商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