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重炮旅旅长姓那
“但万万没想到,我爹窝囊,指挥长软球混球,生死关头又把我给‘卖了”’
“第二句。”
“可我掏心窝子说,实实在在不愿跟着爹窝囊一辈子,又不甘心随便让人‘卖
’来‘卖’去……”
“……”玉清忘了数数,眼圈一下让天放说红了。
“三句都说完了。”小老头提醒道,“就这些?”
“就这些。将军要把我当逃兵送城防警备司令部,我也只好认了。”
“你不是逃兵!”小老头尖刻地反问。
“我是。”肖天放挺直了身子,大声回答。
“你们这又在干啥呢?说点人话,好不好?我这儿不是你们的司令部、指挥所!”
玉清见他俩突然又动起真格儿的来了,急忙上前打圆场。
“瞧瞧……”小老头笑了,“有人专护逃兵哩!”
肖天放没笑。
他笑不出来。
又过了些日子,依然相安无事,只是局势一天比一天紧张。机场由城防警备接
管。大肚子的美援运输机,一天起落几十架次,赶着往外运一些铁皮包角、铆钉铆
实的保险箱。枪毙了几个趁乱用飞机走私金银的上尉飞行员。重炮旅也奉命调归城
防警备指挥。旅长兼任了城防副司令。炮车调动频繁。半夜从街头驰过,震得苏俄
领事馆洛可可式建筑物的石砌立柱,几度弯曲,又几度绷直。院子里所有的老橡树
都涌到铁栅栏墙跟前,以樟子松为核心,组成街垒式的阵营。烟囱不肯冒烟。
有一天,小老头把天放叫到自己住的公馆。天放见他穿着猩红的丝绒睡袍,黑
牛皮面的软底拖鞋,戴着顶黄色的压发帽。他的小脑袋上早就没剩几根毛,戴压发
帽,只是一种习惯。他的客厅里,四面墙上镶嵌着八块长条的足有一人多高的玻璃
镜子。这使天放忽然想起索伯县。那个窄长的院子。大来娘的单间。不同的是,这
八块镜子全镶嵌在喷涂着金粉的浮雕金属框架中间。没有人真心地注视它们。但天
放激动,因为他又一次同时看到,这么多的自己在看着自己,有这么多的自己坐在
自己的对面。他想大声叫他们一声“肖天放”,问他们一声:“你们混不混?”
小老头告诉他,这些天,玉清天天逼着他,让他想法子给肖天放恢复军籍,人
到他的炮旅里,重新在省城的军界好好再干一番。
“现在轮到我来吃你这小嘎娃逃兵的醋了!我还没见玉清这么为人求过情。你
到底有啥好的?在我旅部能写你那几笔毛笔字的家伙有的是。一捋一大把!你让她
瞧上了!”老头戏滤。
“我没想再穿军装。”天放应道。
“行了,别跟我得好又卖乖了!”老头嘶嘶地喊。这一段时间里,老头给他化
了个名,重做一套身份证明,包括一张炮兵官校的肄业证书。
“你先得到炮兵要塞去干几天上等兵。摸摸炮,懂一点操炮技术。别在人跟前,
尽说外行话。每周,搭乘要塞的通勤车,上我这儿来两次,我给你‘单练’。给你
上一点炮兵战术的基本课目,炮兵参谋的基本业务。我已经给要塞司令打了招呼,
他们不会阻拦你,不会查问你。这一段,在炮塞,就老老实实当个上等兵,让你干
啥你就好好地干啥。忘了自己过去的身份,别老想着还带过几百号人。你们那联防
军,算不了个乌玩意儿!把过去的都甩了。别提了!到我这儿,就好好学参谋业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