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把他一只脚后跟上的一根筋给铲断了。并且一起混着对他喊道:“你他妈的再不识人性,下回再替你动动那只脚的手术!”从此以后,他就只能拖着那条断了筋的脚走路,连脑袋也向一半拉歪了过去,但人却更狠毒,好似条“人狼”。
骆驼圈子能叫他瞧得上的,只有两个人。这两个人,一个是老爷子;还一个是机务大组的新生员,原先在西藏那边工作的一个十三级干部,走私手表,被判过十年刑,前年死了。撅里乔一老看中那老家伙板箱底里藏着的那套黄呢子军服,说:除过西藏那边,通中国再出产不了恁好的毛料。那也是十三级才闹得到手的呢!谢平真不明白老爷子为什么要把他放到这个撅里乔手下来。……牛车陷在沙窝里。沙窝边上长着许多陈年的草。干黄,干硬。热风卷着它们,叫它们拂着牛车的木轮子,沙拉沙拉。那木轮子足有半人高,倒是用上好的沙枣木做的。轮子上还包着一圈铁皮。铁皮上,等距离铆着一个个秃圆的大头铁钉。铁皮和铆钉头都被磨蹭得白亮白亮。但在古往今来的必需的旋转中,起真作用的,还应该说是那不发亮的甚至有些灰黯的木轮……谢平想道……
这时谢平跪倒在沙窝里。把头靠在木轮上,趁着车厢投下的那片荫凉,歇了会儿。背上被撅里乔拍打出来的紫黑条条块块,被那七月中午的太阳一烤,话像有人在用十七八根生了锈的锯条,慢慢锯着他背上的皮肉。虽然这会儿,他热得已经在打冷颤了,却仍不敢脱去外衣。他更怕那毒日直接曝晒脊背上的伤处。
撅里乔派他赶上车到二号圈去取山羊奶。过沟时,颠断了一个轮子。虽然还没散架,但已不能再负重。他只得把奶桶扛在肩上。到再有沟要过时,他得赶紧上前,一手托住这半拉木轮的轴头,不让再颠着它。山羊奶从桶盖里晃出来,洒到他颈子里。他不喝山羊奶。怕它那种浓烈的膻味。衣领上的山羊奶晒干后,结成了硬疙巴,叫他发。
回到五号圈,他拆下坏轮,对撅里乔说:“我扛回分场部修。”
“起开!”撅里乔把谢平拨到一边,把坏轮放到那棵死树下的一张土台子上。他半拉断了根筋弯不下腰。干啥,都得搬到那张土台子上。对木轮,可是高级木工活。对起来后,他得意扬扬地问谢平:“咋样?”嘴角使劲一种一神。“向你学习。”谢平一头说,一头去扛那轮子。但手腕子却让撅里乔一把扼住了。这家伙腿瘸了,两只手却像铁钳一般有力。攥到他手里,谢平马上觉得自己的腕子好似要被撅断了似的疼痛起来。他预感撅里乔又要借这件事教训他了。他马上挪动了一下自己站的位置,让被扼拧着的腕子顺着点,不显那般剧痛;同时侧过半爿身子,把另一只手探进自己外衣里,攥住刺刀柄……从那天被打后,他时刻都带着它。他发誓决不让他再打第二回。他这摸刀的动作,撅里乔自然注意到了。这个一生中打过无数次人,也无数次让各种各样的人打过的“人狼”,对这一类的动作是格外敏感的。他果然换了种口气,只是冷笑着责问谢平:“这牛车是公家的不是?这木轮子是政府的不是?你小子,鸟毛灰。不爱护政府的东西。小心着点!”说着,用力一推,松开了谢平。那天,这老家伙又不知从哪达搞来一副羊杂碎,洗净了,煮熟了,拌上切碎的皮芽子和花椒盐,撒了不少芥末,装在他那只简直跟尿盆一样脏的搪瓷大碗里,搁在铺头,叫谢平吃。谢平正在替拣回来的书重新包书皮,没理会他。一会儿,老家伙又端来一盆黄不黄、绿不绿的温水。他说,他煮的柳枝水,还搁了什么药草。(他铺头底下,确实压着一个漆皮小箱子。里边搁着满满一箱干草、骨头、兽角、龟壳、蛇蜕、猴头。还有一小团夹在两张膏药皮中间的东西,黑漆如胶,黏稠不堪,连间都不让谢平闻的稀罕物。他说是熊胆,至于一小团四周长毛的硬球球,他说是麝香。都是能救命的。〕拿那水替谢平洗背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