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还是赶快去把附近几个队上的上海青年都叫来,分头去找。别真冻死了……”秦嘉劝道。
“冻死了也罢!劳改这几个狗日的凶手!”齐景芳咬着牙跺着脚喊道。
到天色微蓝那会儿,他们终于在汽车站前头戈壁滩上的破地窝子里,发现了谢平。谢平挨打后,在炕炉边暖和过来,用毛巾包了一团雪,在炉壁上慢慢化开,擦去脸面上的血污,取出走之前淡见三给他的消炎片,碾碎了,敷在伤口里。他怕自己打熬不住,在炉前一觉睡过去,冻病了,再爬不起来,便决意连夜爬也要爬到车站。到候车室过夜。这样,明天再咋样,已然到了汽车跟前,求人搭一把手,总能上得了车,误不了事。但一动弹,头涨疼得厉害,叫他睁不开眼,直不起脖梗。爬到那破地窝子跟前,他连张口喘气的劲都没有了。一头栽倒在雪地里,舔着冰凉清甜的雪,歇一晌,才长些力气索性爬进了那地窝子,在里边拢起一堆火。正是那微弱的火光和从破屋顶洞隙里冒起的烟柱,招来了秦嘉、齐景芳他们。
“谢平阿哥……”杜志雄愧疚地冲过去。
谢平拔出刺刀,对准他。
“谢平阿哥……我不是……不是……”杜志雄忙敞开大衣衣襟,表示他没带凶器,不是来打他的。
“走开。”谢平像个野人似的陌生地冷漠地看看他,看看十来米开外站着的那一片找了他一夜的人群。
“谢平,依现在走不得。路上要出毛病的……”几个男青年试探着向他走去。
“走开!我不认得你们!我谁也不认得!”谢平翘起了锋快雪亮的刀尖,叫道。
“谢平,是我呀。秦嘉……”
谢平手里的刀战抖起来。他嘘嘘道:“你也走开!我是‘叛徒’,我是他娘的‘叛徒’……”
这时,齐景芳照直走过去。谢平对她叫道:“谁走过来,我就捅谁!听到没有!”
“你捅呀。谁让你不捅!”齐景芳推开来拽她的那几个男青年,唇边撇出一丝冷笑照直走去,“你看你连站都站不稳当了,还想捅人呢!”她责备谢平。谢平往后慢慢退去,依旧在叫:“走开!都给我走开……”齐景芳一径走到谢平跟前,便用胸口顶住谢平手里的刀尖,说:“捅呀!这么点委屈都经受不住,亏你还是谢平,还是我的中队长!”
一提“中队长”,谢平终于支撑不住,刀,当嘟一声,掉到了被烟火熏黑了的大卵石上……
十四年前,我被判为“太年轻、太幼稚、太鲁莽、太不成熟”而被取消了预备党员资格,十四年后,当我觉得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也绝不鲁莽、已经相当成熟了,我却又被同伴判为“叛徒”。我到底是什么?你们不是已经看到过我的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