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她瞧着五点钟那金灿灿的太阳,叹了口气。李志走过来,一张疙疙瘩瘩的脸上挂着笑容。她瞥了几眼花坛里的美人蕉,它们开得红艳艳的,一只黑蝴蝶和一只花蝴蝶在美人蕉的前后飞着。她对这一切淡淡一笑,又对李志交代了几句,开着车,心情沉重地向家里驶去。此刻她觉得家是她的地狱,是套在脖子上的一副沉重的枷锁,她渴望打开它……蔷薇的叶子大部分都饥渴地卷曲了,有的已经枯了。她端了一杯水倒进去,似乎能听见钵子里干裂的土吸水的滋滋声,似乎看见了那些纵横交错的根正欢愉地吮着水分。她看了眼天空,天上已有了傍晚的云彩,一朵一朵红云向西边游去。前面那幢楼房里飘来乐曲声,那是音响里播放的,一个男中音唱着,那歌声震荡着傍晚灼热的空气,好像蜜蜂向你飞来。她感到她的心飞升了,飞到了一个美丽的国度,在那个国度里只有她和她爱着的大力,她和他坐在瓦蓝的天空下,身边是绿茵茵的草地和鲜花,还有奔跑着的羊只。她被这个幻想的情景迷住了,以致她丈夫开门回来她也不知道。他对着她的后脑勺冷冷道:quot;你在这里发什么呆?quot;
她回转头,他用一双阴沉的眼睛盯着她,她感到他那两片目光像一片污水泼到她脸上。她说:quot;我在给花浇水。quot;她手里拿着浇水的杯子。
quot;你最近神思恍惚,quot;他说,quot;你以为我没看出来?你玩什么名堂我都清白,我只告诉你,我们认识了二十多年,我还不晓得你肚子里有几根肠子!quot;
她自己都吃惊,从一九七三年她和他认识起,他就整个儿占领了她,犹如一支大军占领了一个岛屿似的。她看着他,他又说:quot;我只告诉你,别七想八想的。quot;
从他说话那咄咄逼人的语气里,她感觉到他好像嗅到了一点风声。他的脸黑着,身上的花花公子牌情侣衫把他的脸衬得更尖更黑了,这张黑脸上充满了猜忌,犹如菜汤上飘满了油珠儿。quot;别以为你的事情我不晓得,quot;他说,quot;早几天你和一个个子高高的男人在塔克堡喝茶,有人看见了。我喊醒你,你跟我小心点,你莫让我发宝就是的。quot;这句话是带着威胁性质的警告,这是长沙土话,涵盖着打人的意思。
她和大力经常去塔克堡坐,去那儿听年轻小伙子唱摇滚,感受那儿的音乐气氛,感受一种年轻人拥有的青春活力。她以为那里安全,以为丈夫的那些朋友不会光临那些艺术氛围浓烈的quot;圣殿quot;。她说:quot;我也告诉你,你要是干预我的事,我们就离婚。quot;
她出了门,她只想避开他的锋芒,他是个不要脸的人,他可以打人,在她身上像野狗一样乱抓乱咬,然后又伏在她膝盖上哭泣,解释他的行为是因为他太爱她了等等。她受够了他,这些套路她在这么多年里领教够了。她最开始晓得他吸毒时,要跟他离婚,他就是采取这些手段对付她这颗女人的心。毒品夺取了他的尊严,让他成了只可怜虫。
三年前一个倾盆大雨的晚上,她睡了。电话把她吵醒了。电话是丈夫从派出所里打给她的,他要她带一万元去派出所赎他回家。
quot;我出了点事,quot;他在电话那头用低沉的声音说,quot;派出所要罚我一万元钱,不然就不放人。quot;她一听,好不恼火,她以为他是在外面嫖娼被派出所的民警抓了。她生气说:quot;你是不是在外面嫖娼被抓起了?quot;
他说:quot;不是。quot;
她不相信,quot;那是什么事要罚你一万元?quot;
quot;你来了就晓得了。quot;他在电话那头带着哭腔说。
她打开了小保险柜,拿了一万元